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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凌安抚姜准,对雷刹道:“副帅有事只管说。”
雷刹再无犹豫,将醇王案背后疑点点一一言明,末了又道:“背后其势藏得极深,所图甚大,手段诡谲,只盼不是雷刹思虑过深。”
姜凌和徐知命对视一眼,正色问道:“可真?”
“此事非同小可,怎敢欺瞒。”雷刹道,“只是醇王案历经数年,人事变迁,纵有痕迹也不过零星的蛛丝蚂迹,真要查证只怕困难重重。再者,太子那边许另有计算,似有隐瞒。”
姜准张了张嘴,真是心潮起伏又是急又是好奇又既想笑又生愁,不知怎得又担心太子借势重起,直急得抓耳挠腮。
姜凌将来龙去脉理了又理,唤侍婢更衣,道:“徐帅,随我进宫,这事要交与圣上处置。”
徐知命抚须,道:“大王的康健……”
姜凌摇头:“好好坏坏就是空架子,好也好不哪去,坏也坏不到哪个地步,正事要紧。”转头又对雷刹道,“副帅,一同前往。”
路上徐知命凝眉,少了往日的从容,姜凌便问:“徐帅可有指教?”
徐知命沉思道:“此事将将浮出水面,究竟如何还未可知,我只担心,是前朝余孽作怪。”
姜凌闻言道:“我在明敌在暗,又如巨象对虻蝇,倒是不堪其扰。”
“届时且听圣上的吩咐。”徐知命长叹一声,事关皇家他也不好多置一词。
。
郊野坟地,单什驱赶着几个粗夫,一脚踹在一个壮汉的屁股上,道:“快,吃口酒赶紧去找那个叫什么来着,五子七子还是六子的坟。这埋得一地死人,实是费事。”
一个粗夫道:“单卫,那个仆役生前虽属东宫,到底不过一个卑贱小厮,年又小,无亲无故估计也没攒下棺材本来,要不往那些矮坟堆里找?”
“快去快去。”单什忙道。
另一个粗夫驳道:“不对不对,那小厮虽然微贱,不是认了太子身边的亲随作义父,终归有些情义,我看要在高坟里找。”
单什大骂,笑道:“你们费舌头的功夫,把好坟坏坟都找上一遍,死了也有六七年,也是旧坟堆,找起来能费多少事?”
几个粗夫不敢再多嘴,抱头在坟地里钻来钻去,努力辩认着木碑上刻的名姓。单什拣了个木头桩坐,从怀里抱出半只鸡腿填肚子,正一口骨头吐在地上,就听一个粗夫高呼:“可找着六子的坟了。”
“刨开刨开。”单什腾得站起身,远远挥手大声吩咐。
那几个粗夫依言挥锄刨坑,将坟土挖了开,不多一会露出一口漆棺来。一个粗夫笑道:“看这个好棺,比平头百姓强了几座山去。”
单什赶过快:“快开棺。”
几人掩了口鼻将棺材打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棺中之人早已腐烂成泥浆,单什厌弃道:“这能看出个什么?还得交由风娘子。我们只管连棺材给抬回去。”
粗夫又将棺木合上,绑好绳索,插上棺材杠,一路招摇地抬回了不良司交给风寄娘。
风寄娘粗粗看了一眼,拣出一根骨头放进醋中洗净,“咦”了一声。
“可有不对?”单什忙问。
风寄娘道:“东宫小厮多大年纪?”
单什道:“总不过双十。”
“这尸骨定已年过不惑。”风寄娘道。
单什悚然而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年最后一更,有始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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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暗涌(二十四)
承平帝背着手踱着步; 难得有些焦躁; 作为一个守成之君,他自诩虽无开疆拓土之大功; 然,这些年来国泰民安,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他内心也感自得。
结果; 这些孽党躲在暗地,张着利爪龇着利齿,竟妄图颠覆他的江山; 而他竟是一无所觉,想想真是不寒而栗。
“确是乱党作怪?”承平帝再问。
徐知命有心让雷刹露脸,当下答道:“唉,下臣也是眼花耳聋; 愚钝不堪,不及他们少年敏锐,这些细枝末节处隐着的种种不合常理; 还是他们惊觉不妥。”
承平帝又将目光转向雷刹,少年郎君乌发雪肤; 剑眉斜插入鬓,薄唇如同血染; 双眸如寒夜星辰,凝结着万年不化的坚冰,他像苍山之巅的一捧雪; 冻得骨血发冷。
雷刹不卑不亢地将醇王案详叙了一遍,又将各处疑点一一拎拣出来,这些细小的疑点一环扣着一环,无一不是借势而为,可见背后之人筹备已久,隐在暗处伺机而动。
承平帝闭了闭眼,如果此事属实,他的二子岂不是在无知无觉中被一损一亡,他们如此,那他呢?承平帝不敢细想,手心都渗出细汗,又来回踱了几步,怒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孽党奸徒狼子野心,百年来都不知反思自省。天下苍生何辜?他们还要搅乱风雨惹得朝野不平,实是该死。”
八王姜准搭拉着小眼,舔舔嘴唇想说话,姜凌眼疾手快,生怕他又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语来,连忙轻击他一手肘。
姜准碍于亲弟弟的阻止,悻悻地闭牢了嘴。
偏偏承平常也是自找罪受,他一听姜准说话就想杀子,姜准这副要说不说的样子更惹得他老大不悦,当下指着姜准就骂:“你这个逆子,有话便说,这般挤眉弄眼的又藏着什么心肠?”
姜凌、徐知命和雷刹均是心头一跳,暗叫不好,姜准那野狗一样的脾性,无人招惹他都要上去咬别人几口,何况有人拿脚踹他,哪怕是亲爹,这个亲爹还是一国之君,他也敢上嘴。
果然,凭白挨了骂的姜准直着脖子愤愤道:“儿好生坐着也惹来阿父责骂,莫非他人都是阿父生的,儿是阿父捡的?儿要去问问阿娘,她这一国之后可曾生过儿?”
“你还敢犟嘴?”承平帝气血上涌,劈头盖脸打了姜准几巴掌,顿觉全身上下血脉通畅,整个人都舒快了不少,大度道:“依公,朕是君,你是臣;论私,我是父,你是子。既问你话,你答便是,哪来这些抱怨。”顿了顿,又生感叹,“天下诸多难事,其一就是教子,多少百年世家一夕倾覆,都败在子孙不孝。前朝伊始,也有吏治清明之时,后来呢?昏聘不堪致使唤 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天灾人祸之下身无完衣,进而易子而食,到如今还不知己过,在暗处竟做祸国殃民之事。”
姜准跪在地上,翻着小三角眼,实是忍不住,道:“阿父,咱家祖宗夺了他家的天下,杀了他家的男丁,抢了他家年轻貌美的女人,这夺、杀、抢一样不落,本就是不死不休的死仇。苍生云云,遮羞之语……”啧,还君呢,他爹真虚假。
此言一出,承平帝脸都青了,姜凌、徐知命、雷刹等人与殿中侍婢都跪了下去。
姜准那肥硕的大头里装得从来不是什么脑子,而是胆子,他浑然不知自己一只脚进了阎王殿,反倒洋洋自得自己颇有见的,还邀功似得冲着姜凌一扬下巴,盼着弟弟夸自己几句。
姜凌生怕承平帝盛怒之下不复慈父脸面,忙道:“圣上,唯今彻查叛党余孽才是紧要之事,他们藏身暗处,灯下暗影,令人防不胜防。”
承平帝深吸一口气,瞪眼姜准,民间常道:财白儿女争不得气。果非虚言。生了八子这种又蠢又横的儿子,活着气死自己,杀了累及名声,真是前世不修。
“朕真是被气得糊涂了。”承平帝吩咐道,“太子一事还需徐帅费心,朕另外再指派朱申朱侍卫帮手。”
姜凌面上寻常,心里却有一丝不平,他因为身体对权势享乐浑不在意,却为徐知命感到一丝悲凉,一朝天子一朝臣,承平帝是越来越不喜用不良司了,倒是这位朱侍卫倍受帝皇的重用与信任。
徐知命对这任命丝毫不以为意,雷刹更是可有可无。
只有姜准大吃一惊,在他认知里:承平帝将不良司交予了姜凌,那便是姜凌所有,现将不良司撇在一旁却用什么朱申,这岂不是不信姜凌?当下嚷道:“阿父偏心。”
承平帝一口血气从脚底板直蹿天灵盖,夺过近侍手里的拂尖对着姜准又是一顿抽,骂道:“你九弟孱弱体虚,正需将养,你不知心疼倒将一干事兜到他头上,累他劳心劳力。你从小到大不喜书经,以致如今连半点孝悌都不知晓,朕打死你算了。”
姜准抱着头耍起赖来了,大声道:“那阿父将这事交给我岂不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