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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刹自不会置身事外,问风寄娘:“如何行事?”
风寄娘道:“裴娘子不如先行归去,在家等侯即好。”
裴娘子不肯,道:“母子连心,三儿出事,我日日有如油煎,哪能安生在家等侯。”
“裴娘子留在寺中,实有不便之处。”风寄娘好整以暇道,“只因,此处于裴郎是凶地。”
青衣书生立在一边呆若木鸡,只觉风寄娘所说自己半字不懂。
雷刹暗疑:世间岂有巧事,总有因果牵连,自己表弟哪处不去,偏偏在归山寺中,定有缘故。风寄娘来历不明,手段诡谲,不得不防。若事有生变,裴娘子留在寺中自己有所顾虑,反而碍手碍脚。思毕,遂将裴娘子劝出寺外。
裴娘子心里发慌,握紧雷刹的手,指甲掐入他肉中,急道:“无祸。”
雷刹道:“姨母放心,此事交托予我。”又低声道,“表弟便在寺中。”
这话有如惊雷在裴娘子耳边炸开,雷刹不顾她怔愣,吩咐裴家管事寻回裴二送裴娘子下山。裴家管事往常见了雷刹,鼻歪眼斜,深嫌晦气,事到临头他倒又将雷刹之言奉为圣旨,半点不敢大意。
裴管事一边指使着仆役将裴娘子搀上肩舆,一边指着一个小厮让他去附近寻找裴二,那小厮领命正要抬腿,便见裴二乐陶陶地山道上下来,见众人忙乱,“咦”了一声,问道:“阿娘事了?这是要归转?”
裴娘子六神无主,也不与他多说,随口道:“我们先归家,你在哪处看景?”
裴二横了眼雷刹,心有余悸地避在裴娘子身边,笑道:“阿娘,儿子三千文买水,清甜如仙泉,妙哉妙哉。 ”
裴娘子今日疲惫焦躁,有心无力,也懒怠责备他,只挥手道:“你只胡闹。”
雷刹将此异事记在心中,揖礼送别裴娘子:“姨母路上小心。”
裴娘子掩面点头,张张嘴,到底半字不提。
。
雷刹返回寺中,青衣书生正绕着风寄娘打转,一迭声地追问:“风娘子,我……我……魂魄离体?我莫不是已是已死之身?我怎一无所觉。我与雁娘相约?风娘子,我记得一清二楚,我与雁娘互许终身,她有血有肉,这世上又怎会没有雁娘?”脸上一红,咬牙道,“我与雁娘欢好,水乳交融怎会不真?”
雷刹听他喋喋不休,伸手揪住他后领,擒兔一般将他拎到自己身边:“你既不知,不如听她分说。”
青衣书生被这一拎,受惊不小,惊后又喜:“表兄竟看得见我?原来表兄知晓我在此处。”又哽咽抱怨,“表兄既知我,偏又在那假作不知。”
风寄娘拎着一盏灯,戏谑道:“你表兄不信鬼神,自是对你视而不见。”
雷刹不接她话,问道:“我当如何?”
“随我来。”风寄娘提灯领路,走了几步,她道,“三郎君曾在黄天后土之前,许下誓约,然你违诺,如今,有人要你守约。”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更新了,谢谢看文、留评、砸雷的读者老爷们。
中秋快乐!
第21章 旧时约(二)
归叶寺的黄昏总倏忽而至,夕阳铺开,古寺又旧了几分颜色。
书生盯着风寄娘手里的提灯,贴紧了雷刹几分,问道:“风……风娘子,天尚早,怎提着灯?”
风寄娘笑答:“自是为了引路。”
书生抖着声,道:“听闻,人鬼不同道,风娘子是为……为谁引路?”
风寄娘“呵”得一声似叹息般的轻笑:“裴郎君,自是为你引路啊。”
书生一个踉跄,往前扑倒,雷刹伸手搀了一把,不悦道:“风寄娘,他本就胆小,何必吓他。你要领我们去何处?”
风寄娘道:“去见裴郎君的故人。”
雷刹留心四周,荒寺满地的败草,牡丹屏障般拦在面前,疏枝间宝殿破败,屋檐间野草丛丛,鸟雀衔枝做窝。他上次来,不见有路,随着风寄娘却是窄道小径交通,似是四通八达
夕阳渐落,天又暗了几分,风寄娘手中的灯终于透出一点光亮。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雷刹与书生便见前面一处草棚,三面透风,枯朽的草顶积满落叶,风一吹,飘飘扬扬地飞下来,红黄交织,绚烂中满是春尽夏去的无奈。
“这是寺中寄殡处?”雷刹问道。
书生看着草棚,越发不安起来,止步道:“既是寄……殡处,我们不如绕道?”
风寄娘吃惊:“裴郎君欲要何往?裴郎君既与人有约,事到临头,怎能反悔?”
书生只觉自己的脚步似有千斤重,一步一步如入泥潭,几步已是汗如雨下,眼前的草棚似是鬼洞阴司,欲近欲让人心生惧意。
雷刹安慰道:“寄殡处不过几具棺材,几个死人。已死之人难道比恶人还要来得可怕?”
风寄娘点头道:“副帅言之有理,人死灯灭,纵有不甘暗恨,也不过一缕执念残魂,既无栖身之所,亦无依托之地,只得游荡在故地旧居,念着前人往事,好不可怜。”
“既然已死,前尘往事一笔勾销。”雷刹道,“何来可怜之说。”
风寄娘叹道:“郎君真是薄情狠心之人啊。”
寺庙古旧,寄殡处也是新梁旧柱几经修缮,棚内或新或旧的棺木架在矮木架上,或有名姓又或无亲无故。他们大都客死异乡,一时不得魂归故里,只得被亲属寄在寺中,也有些个孤魂,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亲无朋,不愿死后一座孤坟无人凭吊,不如寄于寺中听那晨钟晚佛。
雷刹绕着草棚一圈,棚内打扫得极为干净,拿手去拭棺木,不染半点尘埃,一角矮几上,点着一炉香,此处虽简陋,却是时时打扫擦拭,又见其中几具棺木陈旧,疑惑问道:“寄于寺中的棺木,时久也不掩埋?”
风寄娘道:“有些时日长了,家属总不来领去安葬,寺中便做主葬于后山,另有些……”她取一叠纸钱焚于火盆中,道,“心愿难了,不肯入土为安。”
书生停在棚外,怎也不愿入内,瞪着排得整齐的棺木,脸上惊骇莫名,恨不得拔腿就跑。
“裴郎君,请近身。”风寄娘福身道。
书生摇了摇头,反后退一步,目光躲闪,道:“家中阿娘挂念,我想归家去念文章,若得高中,也可光宗耀祖。”
风寄娘轻启朱唇,笑道:“裴郎君不愿见雁娘吗?”
书生呆立半刻,回首,神情哀凄:“雁娘在何处?”
“裴郎君,随我来。”风寄娘引灯道。
。
眼前的棺木,木料用得香楠,虽久经年月,彩漆剥落,颜色褪尽,依稀仍见曾经的精美,那些斑驳的彩纹,既不画仙鹤福寿,也不绘仙境福地,而是连幅的男女情衷,自相识到相许,似是两两相约,情根深种。
书生立在棺前,瞪着已难辨认的绘彩,只感头痛欲裂,是耶非耶,却无论中何分辨不清。
“开棺。”风寄娘道。
雷刹迟疑片刻,依言上前,一动手就发现,这具棺木不曾加钉,当下手上用劲,将棺盖往后推移。他往棺中看去,棺中之人尸身已化白骨,身上的红衣披帛却是鲜艳如新,臂骨环着澄黄的金臂钏,指骨叠放胸前,露出一只鸳鸯并蒂莲花纹的银香球,头骨一侧,一朵大红牡丹花开犹艳,似是枝头新摘。
书生爬起身,往棺内偷瞥一眼,只见森森白骨、艳艳红花,直吓得一屁股跌坐地上,瑟瑟发抖。
“一别经年,红颜已化白骨,裴郎君见着雁娘,却是相见不相识。”风寄娘的话语飘飘渺渺,如隔云雾。
“雁娘?”书生连忙摇头,忽得厉声道,“雁娘怎是白骨?”
风寄娘奇道:“人死,腐烂于泥,怎不会化为白骨?”她又冷声喝问,“裴郎君,你可记得你曾许雁娘一生相守,要赎买她回家,买宅置屋两相厮守。”
书生急道:“我自是记得,我起过誓言,许了雁娘,我虽不能娶她为妻,却可迎她进家。”
“那你怎会失信于她?”
书生忙道:“不不,我不曾失信雁娘,我应了雁娘,回家去求阿娘应允,我……我……”他忽得语塞。
他记不起。
他想了又想,似要将过往都拿出来细筛一遍,终于道:“是了,我正要回家去求阿娘,可是,雁娘却不见踪迹,我怎也寻不到她,是她不见我,是她避走,是她失信。”
风寄娘摇头,道:“裴郎君,是你负了雁娘,生死两界,且把这旧约了了,全她心间执念。”
雷刹一直暗地看她举动,心道:不好。待要出手已是不及,风寄娘手中青灯,轻轻一吹,烛火熄灭,一点幽亮,转瞬熄灭。
雷刹大怒,跃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