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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有几人,一个持重老成的嬷嬷,因岁老故去,两个贴身使女一个染疾病故,一个逆主发卖。老夫人娘家,早年因经营不当,渐渐败落,遂迁离了故土,宛州与京中本就远隔千里书信不通,又逢荒年灾月,一封字几经辗转才到老夫人手中,再派人去寻时,只剩枯井颓垣。因此,老夫人身故,她娘家却是报丧无门,无血亲前来奔丧。”
雷刹道:“我原以为老夫人的那只猫不过走失,倒不曾想到是被李小郎绞死。”
“猫在老夫人过世前就被李小郎绞死?”阿弃打了个冷战,“那……那天,李小郎砸死的猫又是哪只?怎么死了又死?”
奉酒上来的酒肆小二是个尖耳长舌的,压低声音故弄玄虚道:“这位小郎君有所不知,这猫啊……有九命,寻常哪能死掉。”
叶刑司听他胡言乱语,浓眉一皱就要拍案喝斥,抬起手又自悔冲动,硬生生收势高抬轻放,然后道:“你,一个奉酒小二,不要,信口开河。”
小二溜眼他们的配刀,忙轻扇自己的耳光,点头哈腰赔了罪,抱着托盘狗撵似得溜了。
雷刹抚着酒杯正要说话,一抬头,窗外传来几声猫叫,起身将窗纸戳了个洞,拿眼凑上去看:坊街铁铺墙角,一只狸猫蹲在那,冲着他喵喵两声,往坊门方向走了几步,又回过叫上几声,似有催促引路之意。
“你们二人可有听到猫叫?”雷刹问道。
阿弃摇头:“不曾听到,阿兄听错了吧!”
叶刑司侧了侧耳,跟着摇了摇头。
雷刹藏起满腹疑问,寻了个借口匆匆出了酒肆,到铁匠铺外,那只狸猫果然蹲在角落等他,碧莹莹的猫瞳泛着奇异的光亮。它冲着雷刹叫了起声,撒开四足就跑,雷刹忙追上去,一路翻墙过街,直追了盏茶的功夫,一路景物渐渐眼熟,穿过小街,前面一处方方小院,正是雷刹的自家私宅。
狸猫双足发力,跃上院墙,跳进院内。
雷刹敲了敲门,家中老仆过来应门,笑道:“郎主常住衙内,可算回来了,小人为郎主倒杯茶来。”
“裴叔,刚才可有野猫进宅?”雷刹私宅不过一进,院角一处井台,一垄菜地,除此之外别无它物,一眼望去,一草一木尽揽眼底,实无可藏身之处。
老仆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道:“小人刚才在院中扫尘,不曾瞧见野猫翻墙。”
雷刹接过滚茶沾了沾唇:“裴叔前几日托口信于我,可是有事?”
老仆颤微微地进屋了取出两封信:“一封是裴家的信,裴家小郎身上总不见好,裴家娘子没了主意,言道:郎主在徐帅底下做事,识得不少奇人异士,许是有法可想。另一封却是张请帖,送帖之人好生无礼,也不知哪家哪户几时送来的,夹在门缝之中,小人开门时才知晓。”
“哦?”雷刹看手中请帖,素纸一张,丝丝清香,展开看两行娟秀小楷“X月X日晚间于悲佛山归叶寺具饭,敢幸不外,他迟面尽。右谨具呈,风寄娘。”
雷刹心中暗骂: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下帖请饭,多此一举,实是多事。牵了马与老仆道:“裴叔在家看好门窗,裴家之事我自有理会,眼下有事,这几日均不归家。”
”
老仆无奈,絮叨道:“郎主孤清清一人,无人嘱咐饥冷,成日在外奔波忙碌,实是辛苦。待手上事了,好生歇息……”
雷刹不耐烦听他唠叨,又不好斥责,一拍马忽儿就离一箭之地,疾奔至城门处与守卫出示了手令,又问值守的不良人可有贼犯影迹。
单什杵在那,道:“回副帅,半个贼影都不曾瞧见。”
雷刹道:“单大哥再守几日,虽是无用功,总好过怠职令徐帅受责骂。”
单什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腿,也不知这案怎越过京兆尹直接入了大理寺,看来孝子不曾感天动地,倒令圣人有感。”
“闭嘴。”雷刹喝道,“你若是嫌颈上头颅重,我不介意帮你割了它。”
单什哈哈大笑:“失言失言,老单儿时被马踩,摔个瓜壳开,现如今不大灵光,哈哈,徐帅也知晓我只比三岁小儿强些,哈哈。”
雷刹一挥马鞭,马后蹄扬了单什一脸泥沙,害得单什呸呸呸吐着嘴里的泥,小吏拿酒与他漱嘴,单什鼓在嘴里,舍不得吐掉,咕噜一声连沙带酒咽进肚。
第12章 九命猫(十一)
雷刹的马快,不多时便到悲佛山山脚,悲佛山不高,原来无名,山顶有奇石倒卧,远看如同泣佛,樵夫入山砍柴晚归,雾霭中惊见卧佛倒于泥石中,以为有灵,下山后说与邻舍,复入山供奉鲜果,又引得文人来观,渐有悲佛山之名。
只是不知为何,悲佛山虽有此轶事,热闹过一阵,又重归于寂,山上古树遮天,藤蔓缠绕,山道不通。
雷刹绕山脚走了数十步,竟无可入山之处,见山下几处荒坟,有一妇人跪于坟前哀哀痛哭。雷刹左右四顾,实在无人可问,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道:“这位娘子有礼,不知归叶寺在山中何处?”
披麻戴孝的妇人抬起头,却是一张欲羞还羞芙蓉面,眼含秋水,眉染春情,唇如落红,她拿纤纤素手抹去腮边泪水,柔声反问:“不知郎君何名何姓?为何要去归叶寺?归叶归叶,叶落才归,郎君为何要归?”
雷刹在马上微俯身,皱眉看着这个可疑的妇人,一句都不想答她。
妇人见他不语,起身轻移莲步:“奴家有礼,郎君面生,不知哪里人士?奴家……”她娇滴滴的话语倏然而止,慢慢侧脸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雪白的刀刃。
“我看你这妇人不似良善,敢再靠近一步,休怪我刀下无情。”雷刹胸口杀意上涌,那股恶气如一簇火苗落入荒野,燎原般烧起熊熊烈火。
妇人大怒,芙蓉面雨打风吹去,她厉声尖叫:“郎君竟不懂怜香惜玉,我好恨,好恨。”
“叮铃”雷刹怀中猫铃轻响,铃声被山风远送,似有回响。妇人面色陡变,眉角扭曲,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我好恨,我好恨……好恨啊,孤身难捱天明,我好恨……”她边哭边抬手将脸一藏,抽身就走。她身段轻盈,去时有如风送,不消片刻,转入一株老槐后,不见了身影。
雷刹收回刀,狠狠揉着眉心,怒火腾腾,也不知哪来的疯妇,疯疯颠颠的。他正在马上兀自恼怒,身后有人出声道:“雷副帅勿恼,山路难行,风娘子托我来接副帅。”
雷刹勒马回首,眼前之人是风寄娘跟着仆人,他本就背斜身歪,此时躬身而立要倒不倒,又滑稽又可笑。
“风寄娘寻我来此,所为何事?”雷刹下马问道。
老叔用粗嘎刮铁似的声音道:“副帅见谅,小人不知。”
雷刹没好气道:“我素有恶名,她要是敢消遣于我,我可不与她善罢干休。”
老叔笑:“副帅放心,风娘子不是这等生事之人,既请副帅,定是有事相告。”
雷刹按下躁意,将马系一株古树下,随着老叔又行了一段路,看周遭树木,明明是他来时所过,现与老叔回头再走一遍,山脚竟露出一条石径,两截断碑倒在道边, “归叶寺由此入”六字被分两半,因无人清理,布满青苔。
雷刹随着了老叔拾阶登山,深山幽静,虫鸟互鸣如人在耳畔喁喁私语,石径陡峭,半道拐弯处一尊石俑立在一边,阔眼阔鼻阔嘴,衣饰雕刻简陋,似是先朝古物。石俑双手向前,作乞讨状,头上蹲了一只毛茸茸的活物,赫然是那只狸猫。
“喵。”
雷刹眼风都没扫这只狸猫一眼,目不斜视随着老叔上山,老叔呵呵一笑,也不置声了,狸猫坠在他们身后几级台阶之遥,不急不徐地跟在后面。
雷刹默数台阶数,数到九九八十一阶时,老叔停了下来,一指左侧:“雷副帅,此处便是归叶寺。”
雷刹抬看已生荒草的院墙,一扇破旧木门虚掩:“这是后山?”
老叔答道:“这几日寺主不在,山门已闭,只好从后山出入。”
寺中后门与火房近,院中贴墙种了无数株牡丹,如今花期已过,枝叶枯萎,倒有几分萧瑟。风寄娘站在一处院门前,遥遥福身一礼:“副帅前来,奴家不曾亲迎,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老叔无声无息地退去,倒是狸猫赶上来,跑到雷刹脚边,尾巴一摇一摇得扫过他的脚面。
“虚话少说,你有何事?”
风寄娘笑道:“帖中既说要请郎中赴宴,自是备酒宴以待。只是山中少吃食,好在秋凉叶落土肥,多生菌菇,道是香痕浮玉叶,生意满琼枝,饕腹何多幸,相酬独有诗。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