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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愁冷眼看着; 这个咸阳游侠般爽朗天真的大男孩; 一夜之间,好像长大了。
“你对经商熟悉么?如今到了这步田地; 你得扛起裘家的担子了。”
裘致尧摇了摇头; “大哥年长,又在外历练了这么多年; 还是他来接管裘家比较合适。”
“大哥……”莫愁不知道怎么和裘致尧开口,一时间有些语塞。
裘致尧猛地一抬头,“你见过大哥,对么?他在哪呢?爹娘去世; 他知道么?”
莫愁正犯愁怎么和裘致尧讲; 裘致远已经成为了邪教头目,恰在此时,苏剌萨满睡眼惺忪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连连打着哈欠道,“哟,年轻人,起得早啊。”
裘致尧斜睨了一眼苏剌,打心眼里觉得这个大大咧咧的姑娘根本不中用,可她毕竟是妹妹舍了半条命带回来的人,死马当活马医吧。
毕竟莫愁说得对,无论如何,爹娘都活不过来了,招魂与否,都只是一点并没有什么用的补救。
他不知道的是,莫愁永远都是一个劝人时候通透得要命,自己和自己别扭的时候能轴死的人。
苏剌巡视了一遍供品和陪葬品,满意地点了点头,朝莫愁说道,“我去装扮一番,一会我们就招魂。招魂途中,无论你们看到了什么,都不要诧异,也不要害怕。你有什么要问的,一定要及时问,我也不知道我的法术,能支撑多久。招完魂,就下葬吧。”
待苏剌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众人尽是一惊。她已经从荆钗布衣的乡下土妞,摇身一变,变成了全副武装的萨满。
她头戴萨满神帽,状如兜鍪,上面缀有青铜雕的小骷髅九枚,帽子边缘垂着七条彩色布带,伴着披散的黑直长发,挡住了半张脸。帽子正前方还镶有一枚小铜镜,叫做护头镜。
神衣和神裙的做工相当粗犷,基本上可以说是用蛇皮、熊皮、鹿皮拼接而成的。粗糙的针脚还在上面绣制了百兽图,身上缀满了五颜六色的彩带和彩绳编好的麻花辫。
腰间扎着挂满腰铃的腰带,初见时分腰带上缺口的一枚腰铃,已经被重新缝了上去,也就是老乞丐赠与莫愁的那一枚。
莫愁不知道二人之间究竟有多少年的交情,但她今天明白了,二人认识了多少年,这苏剌萨满就有多少年没换过腰带了。
苏剌示意三人退后,清了场之后,她掏出武王鞭,抡圆了胳膊,把鞭子在空中抽出了一个极大的弧度,狠狠地抽向了地面。
啪……啪……啪……振聋发聩,枯木房檐上的寒鸦惊起一片扑簌簌的飞声。
昏昏欲睡的几人,登时感到从头到脚的爽利。
苏剌收起鞭子,点上香火蜡烛,而后挺直身板,双手举起,将神鼓与神鞭高高举过头顶。她抬脸面对着月明星稀的无尽苍穹,一脸悲怆与哀恸,她高声呼喊,“长生天啊!”
待绵长而悠远的尾音消失在无尽夜空里,苏剌突然动若脱兔,她大开大阖地蹦跳起来,在原地转着圈,头部疯狂地晃动着,惹得满身的彩色布带裹挟着长发,上上下下地摆动着。
偶尔能透过布条瞥见一丝苏剌的神色,翻着白眼,神情肃穆。
像极了……一个疯子。
口中哼哼唧唧,念念有词,比那日老乞丐所唱诵的好不了多少: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
鸟奔栖巢虎奔山,裘家遭难聘老仙……
老仙家住狐仙洞,扶困济难保平安……
左手拿着文王鼓,右手执着武王鞭……
文王武王伐商纣,老仙扬鞭下高山……
翻山越岭来赴会,烧香打鼓把神搬……
帮兵皆有通天技,且听老仙把话言……
裘家五十三口人,只剩孤崽覆巢翻……
树欲静时风不止,子欲养时亲难见……
千军万马来听令,调尔为其寻母颜……
裘家主母若相见,速速前来见老仙……
……
苏剌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绵长深远,时而短促有力,她的神志已经不太清醒了,鼓点与唱腔也开始乱了起来,口齿愈发不清晰。
突然,苏剌猛锤了一下太平鼓,高高跃起,而后身体僵直着,重重地摔向了地面。
紧接着,口吐白沫,双眼翻拜,抽搐着满地打滚。
裘致尧第一反应就是去救人,却被莫愁给拽住了。
苏剌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她决定再等等,静观其变。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苏剌依然癫痫病发作了一般,从一会咬紧牙关,一会口吐白沫。
裘致尧终于忍不了,挣开莫愁的手,冲了上去,一面掐着苏剌的人中,一面喊道,“愣着干什么,找郎中去呀!”
莫愁依旧岿然不动,谢清明在一旁没了主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就在这时,裘致尧怀里的苏剌突然像诈尸了一般,“噌”地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给裘致尧吓得一哆嗦,赶紧爬起来站到了一丈远外。
苏剌神情狰狞而痛苦,周身扭曲了许久,终于站定在原地,翻拜的双眼渐渐有了清晰的瞳孔。
瞳孔慢慢聚焦,终于借着月色与烛火,在眼仁里倒映出裘致尧的的身形来,登时水雾漫起,泪珠在眼圈里打着转。
苏剌紧绷的肌肉开始松弛下来,巴掌大的小脸上充盈着慈爱与悲痛交加的凄凉感,终于,她试探着哭道,“致尧……我的儿啊……”
苏剌踉跄着上前一步,想把裘致尧搂在怀里,裘致尧却向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躲避开了苏剌扑面而来的热情。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可真的劈头盖脸地面对这一事实,裘致尧还是很难相信,母亲的魂魄会依附在这副陌生而年轻的躯体上。
不……不可能……这一定不是他的母亲……
“致尧……是娘啊,让娘看看,你还活着,是么?”
裘致尧疯狂地摇着头,连连后退,向后躲避着,他不知道这不靠谱的萨满究竟是有些神通,能把母亲的魂魄招来,还是她只是个混吃混喝的骗子,只是颇有一些演技罢了。
可就在此时,一旁的莫愁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情真意切地给苏剌叩了三个响头。
她不是裘致尧,她能开天眼,她看见裘夫人的魂魄和苏剌的魂魄挤在同一个身体里,既相互扶持,又相互角力,相生相伴地,体会着共同的悲喜。
一时间,对于裘夫人的感激,惭愧,敬爱,亲昵,满满地堵在了莫愁的胸口,她泪眼婆娑,如鲠在喉,唯有重重地叩首,方能表达她的感情之万一。
今日过后,山长海阔,天高路远,死生,都不复相见了。再没有一个人一面嗔着她不成体统,一面护着她万事周全了。
苏剌等莫愁磕完头,两行清泪如决堤的江海,她哽咽道,“莫愁,我的好孩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上前拉住莫愁的手,狠狠地揉进自己的怀里,一边哭一边锤打着莫愁的后背,“我的儿啊,我还没看到你出嫁,就要撒手人寰了……”
莫愁感觉像有一排细密的钉子碾过胸口一般地疼,谢清明在一旁看着,也是眼眶发酸。
他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给苏剌的身体鞠了一躬,拱手作揖道,“谢家晚辈清明,给夫人请安。”
苏剌抽噎着抬起头,看向谢清明,眼神中一股不明所以的迷茫,“谢清明……哦,谢家小三公子,你好。”
她如果还活着,灵魂与身体是严丝合缝的契合时分,她或许能猜出谢清明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可如今她与苏剌共用一副不属于她的躯体,又被悲怆冲昏了头脑,她根本没多想,只是礼貌地颔了一下首。
谢清明却慷慨严肃地跪在地上,拱手对着裘夫人,言辞悲切庄重,“夫人放心,我与莫愁已相约携手百年,清明定将莫愁视作心头肉,一生一世呵护她。我对她的感情,苍天日月可鉴,夫人可放心了。”
说罢,也重重地叩了头。
苏剌扶起谢清明,一只手攥着谢清明的手,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臂膀,几度哽咽,又几度平复着情绪,道,“好孩子……好孩子啊,有你……我就放心了。你一定要待她好,她是个苦命的孩子……不仅仅是我的女儿,她还是我裘府全家的救命恩人……你一定要保护好她……”
听到这,莫愁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克制,忍无可忍,嚎啕痛哭起来。
又过了半柱香,苏剌的身体慢慢停止了抽噎,应该是大夫人的灵魂慢慢克制了悲怆的情绪,渐渐平静起来。莫愁也收敛了心神,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还有很多事情要问,她需要捋一捋思路,找到问题的重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