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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不信,他便在城中架了一个高台,前一日到高台上去喊,他说明日有雨便有雨,明日有风便有风,七月天里,他说次日会下雪,众人不信,没想到第二日战乱侵城,遍地死伤,当日午间,阳光照顶,却下起了白雪。
朱鹤以此成名,却在城中消失,他的家财被夺,人也不知所踪,过了几年,因他第二本书面世,众人得知他未死,他的书中讲风水吉煞,居然样样都准,而后又是第三本书……
如此一生,他显少在人前露面,他的名字却传遍全国,有人说他是神仙转世,死后要升天的,他这一生事迹,都记录在了生死簿上,三本奇书,也都被十方殿里的单邪看在眼里。
传言归传言,说什么朱鹤有不死之身,但他还是在二十四岁时因战争不幸去世。
意外死去的朱鹤并没有因为死亡感到难过,却因为见到地府而新奇。
他是当日唯一一个跑过奈何桥的人,过了奈何桥,见了地府,瞧见鬼魂,他心中欣喜满意,他没急着去投胎,因为战乱死伤太多,也无人在意过他。
成为魂魄一缕的朱鹤开始逛起了地府,见识到了另一个从未见过,却屡屡幻想过的天地,然后他走到了鬼魂少的地方,谁也不敢从门前路过的十方殿,瞧见了正从十方殿里出来的单邪。
那是他第一次与单邪碰面,而单邪一眼便认出了他。
有才之人受人欣赏,单邪改路没去地狱,而是与朱鹤在地府聊起了天。
单邪说:“世人传颂你有奇书四本,我只得其三,还差一本不曾见过。”
朱鹤当时笑着道:“其实并无第四本,我迟迟没写,是因为从未见过,我见过风雪,遇过吉凶,走过运,也倒过霉,可我没死啊!而今死了,我才有机会写我那第四本书。”
人间平凡者居多,难得遇见一个聪明还有趣的人,单邪亲自送朱鹤去轮回井。
朱鹤对人无兴趣,对他所研究过,已经写出来的东西无兴趣,却对他从未见过的东西有兴趣,他想看透人间与地府,他想钻透生死之差。
单邪从他口中听到了许多有趣的,他也从单邪口中听到了许多。
单邪并不吝啬,因为通往轮回井的路,必定经过孟婆处,一碗孟婆汤喝下,他此生经历过的一切都将洗净,单邪告诉他的,展现给他看过的,也都将化成泡影。
可以烧毁一切吞噬一切的冥火。
得以转世重生,不消不灭的魂魄。
一本记录破坏阴阳生死之罪的阴阳册。
难得一次的畅所欲言,单邪并没有私藏,最后将人送到了排队领孟婆汤的地方。
目送他端起了碗,喝下了孟婆汤后,转身离去,一翻手拿着的是在战火中与朱鹤一同被毁的三本奇书。
单邪看见朱鹤喝了,实则朱鹤没喝,当日要孟婆汤的人太多,战争年代,就连去投胎都得大排长龙,朱鹤含着一口孟婆汤走到了轮回井前吐掉。
他既见到了地府,得知了生死奥秘,又怎舍得轻易忘记?
他还要写他迟迟未能动笔的第四本书,要比生死簿,阴阳册还要神奇的书,可直接断人生死,替人改命,他要谁生谁便生,要谁死谁便死。
所谓漫长的一生,于地府而言不过是来了又走的不留客,魂魄无生死,皮囊才有生死,他看透了这一层,又怎么会让自己再过一次无聊枯燥的人生。
轮回井,不过是让他又一次回到了人间,给了他第二条命。
而前世朱鹤所见所闻,才成就了他这一生,伟大且壮观的梦。
“所以,人鬼书,便是你的第四本书。”单邪挑眉,摇了摇头有些惋惜:“我曾觉朱鹤是个奇才,愿与他一路畅谈,但见你第四本书却并不如前三本来得高明,看来再聪慧的人,一旦陷入迷途,便成了一叶障目的庸才。”
“你说我一叶障目?你可知我今生创出了多少奇迹,我可造生魂,留死魂,我想让你的阴阳册上出现谁便能出现谁。我设阵法,改生死,创冥火,我早已不是那个只知纸上谈兵,空有抱负的文弱书生。”朱鹤上前一步,伸手慢慢摸向了自己的脸:“我甚至,可以成为你。”
第121章 双生仙:九
朱鹤疯魔了。
姜青诉当白无常才几十年的时间; 人间地府两边跑,远没有已经活了八百多年的朱鹤见多识广,可就连她都觉得朱鹤狭隘; 正如单邪所说; 朱鹤已经陷入了迷途之中,一叶障目; 他的
双眼在换成别人的眼时,就已经被蒙蔽了。
“是吗?”单邪的扇子对着朱鹤的脸轻轻挥了过去,冥火从扇中飞出,直接朝朱鹤的脸过去,朱鹤的衣袍之中飞出红火; 却无济于事,冥火将红火吞噬,覆盖在了他的脸上。
只刹那间; 朱鹤发出了惨叫,双手捂着脸,他那一张不知用多少人的命换来的假面皮,被烧得干净。
朱鹤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眼看血肉从眼前剥落; 他一时受不了如此打击,疯了一般跌倒在地; 扑到了脚下京都城外的湖面上; 吹开云层看着湖面里的自己。
他真实的样貌已经毁了,那张□□后头是早已枯萎的面容; 八百多岁的男人即便一只脚已经踏离了人间,也躲不过衰败的容颜。
朱鹤盯着湖面中的自己,那张脸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剑眉凤目,薄唇清冷,他立刻松了口气,方才的痛苦此刻顿时烟消云散,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小心翼翼地抬手擦去。
沈长释皱眉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姜青诉道:“单大人说过,这咫尺天地的结界里,能在现有的环境中,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朱鹤恐怕是在湖面里,看见了单大人的脸。”
单邪看着这样的朱鹤有些可惜,他身上的执念太重,恐怕难以放下,而今萦绕在他身上的罪孽如此之深,原来令人钦佩的惊世奇才,几百年后却要魂无所依,打入地狱。
单邪道:“即便你当真有我的脸,也成不了我。地府,人间,死与生,一切自有其定数,妄图更改定数必受其反噬,你做了一次孽,孽便背负在身上,恶意一旦生成就再难消灭,你永远无法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即便造出再多颠倒生死阴阳之物,又能如何?”
朱鹤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皱眉摇头道:“我真的不解,不解的是你为何要装作不在乎?难道我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你一直想要做的吗?”
姜青诉皱眉:“疯了。”
沈长释啧了啧摇头:“我原以为自己不够聪明,还怨过,现在看来,足够聪明也不好,容易把自己逼疯。”
“你手中握有生死大权,却甘心做一个小小阴司,你与我说过你的冥火可吞世间万物,可你用它的次数屈指可数,你有镇魂鞭可镇天下鬼魂,却只用来打恶鬼恶灵大材小用,分明你一弹指便可毁天灭地,为何要躲在阴曹无聊地重复度日?”朱鹤摇了摇头:“我不解,我当真不解!你分明可成为这世间万物的主宰,又怎么成了缩头乌龟,收敛才干,隐藏于生死之外?”
单邪听他这些话面色不改,一双淡漠的眼无喜无悲地看向朱鹤,朱鹤越执着,越疯狂,就越显得可怜。
“看在那三本书的份上,我可以解你疑惑。”单邪道:“于我而言,毁灭易,守恒难,天地经历不知多少岁月才沉淀如此,从那岁月的起始我就在,世间已然变成了我想要的样子,我何必出现?何必打破?”
“不破不立,可我要破的,就是你立下的规矩!”朱鹤起身,朝单邪这边踉跄几步:“你说人有生死,魂魄轮回,可凭什么世间要有轮回之道,凭什么人不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你说生死簿记载一生,按部就班才是真理,一旦更改就要遭受十方殿的惩戒,可谁想按照生死簿活此一生?如此安排,可有经过他人的同意?!”
他仰天哈哈笑了几声:“若世人皆知有地府,世人皆知有轮回,世人皆知自己命运早已写在一本薄书之上,可还愿意顺你这天意?顺你这规矩?”
姜青诉怔了怔,她心中猛地一跳,居然有些被朱鹤说动。
实则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她不信生死轮回,却在赵尹面前发下重誓,说若对方生生世世为帝,自己必将生生世世为臣。她以为自己爱之深,可到了地府看见生死簿才发现,一切都是纸上记载,她不过是顺其而行罢了。
她害怕来生来世还要再受生死簿控制,也怕自己许下的那个誓言成真,故而烧了生死簿不入轮回,也是为了改命,不听命。
而今想来,人世间的人大多如她如朱鹤,往往身不由己,有的快乐一瞬即逝,有的痛苦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