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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郢沉下双眼,有那么短短一瞬的挣扎,微微耸起的双眉,像是在告诉我他的担忧。“阿音……我知道劝不动你,你既然决定去做了,那就一定小心,万一遇到情况,要听乔将军的安排。”
我侧目二哥,然后跟元郢保证,说道。“一定。”
“即便是为了御儿,平安回来。”元郢又嘱咐了一句。
我随二哥向外走去,临出门前停下了脚步,回过头。
元郢还站在那里,一动未动,他看向我没有片刻移开目光。我浅浅笑了下,继续向外走去。
担心惊动韶宫的多方势力,所以二哥离开北韶檠赭城时仅仅带了城外驻守的一百乔家军。
我们马不停蹄的赶路,一行人到了落香山下时天已大黑。
我与二哥不约而同看向对方,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不安。
太静了。
“乔家军,全员备战。”二哥说罢,从身后解下长枪提在手中,看随行的乔家军全部拿起武器进入随时战斗的状态,他才轻轻勒了下缰绳,胯下战马放轻了步子向山上走去。
所有的人十分警戒,小心留意着山路上的一切细小动静。
“老九。”二哥压低了声音,将我叫到他身边。“山上有些不对劲。”
“嗯。”我应声,凤鸣剑握在手中,无比小心。
山上真的不大对劲。
山寨里数百弟兄,不可能入夜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满山一片漆黑,此前到了这个时间,至少山路上也应有人在点着火把巡逻了,而此时,只有泛起一层寒意的月光隐隐约约间映出脚下山路。
将入山寨大门时,一种很特殊的味道,直直窜入鼻息之间,浓烈得呛鼻。
二哥伸手,在一侧看着我压下。又示意他身后几人,随他上前。
他们的马蹄声向前走去,然后,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突然静了。
又突然……仿若翻身下马一般,一切声音都变得极不协调,即使再细微的动静。
又过了片刻,前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开始按捺不住。
然后,前方忽然亮起一束火把,静静烧着。
我抬手让身后的人随我上前。
马,踏着哒哒的步子走进了山寨,停在了二哥他们后面。
那一瞬间,如同惊雷在耳,猛烈一声轰鸣般。
我颤抖着下马,身体难以自控地僵硬,脚下一软,如同陷入地里,踉跄着差点摔倒。
“怎么会……”
为什么会……
双腿突然间,失去了支撑。只感觉轰然间跪倒在了地上,很突兀的一声……
却没有任何知觉。
落香山寨,没了。
一地狼藉,满是尸体。
演武堂前的大旗斜斜倒了下去。
实木的巨柱还残留着被火残蚀过的焦痕。
灰白色的青石路面,染了厚厚一层血污。
空气中弥漫着杀戮过的味道。
二哥上前,在满地的尸体中翻找着。
一个,又一个。
尽是我山寨里的兄弟,死状非常,惨不忍睹。
敌人似乎早已清理过战场,没见任何蛛丝马迹。
二哥翻过一具半边身子烧得焦黑的尸体。
心底竟是一阵凄绝。
“老三。”我忘了自己是怎样拖着一双无力的腿挪到他身边的。
是老三。
老三的胸口插着两支箭,浑身上下伤痕无数,每一刀都砍向致命要害,他所中的每一刀都深如入骨,肉皮绽开,露出凄惨白骨。
老三……
二哥狠狠倒吸一口冷气。
压抑了即刻暴走的情绪,他尚算冷静的回头交代随行乔家军。“找。”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山寨里各个角落被搬了出来。横在演武堂前,陈列似得摆了好几排。
老四,老七的尸体,从演武堂西侧被搬了出来。
老八的尸体,在前厅找到,拦腰被砍断,分作了两截被抬出。
我一个没忍住,稀里哗啦的吐了。泪,随着胸口中不断呕出的秽物倾泻,生生要将我掏空了一般。
老五的尸体,在后山找到。
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
二哥站在院中,背对着我,清冷寡绝,浑身泛起杀意。
从深夜到凌晨,我们经历了这一生中最漫长最难熬的一个夜晚。
日出,将血色斑驳的山寨照耀得清晰无虞。太惨了。
士兵将寨子里所有的尸体清点过,报备给二哥。
二哥始终是那一个姿势,站在院中。许久,他慢慢回过身,艰难地走向我,蹲了下来。
“没有找到敖战,老六,鹿清晏,宫黎和伏凝。”
大哥和老六还没找到,他们又是死是活呢。
心底是彻底的绝望。
山寨被屠,恐怕凶多吉少。
“将军。”士兵赶来回报,“后山发现地道。”
“走,去看看。”二哥赫然起身。
在一尊守山神像后,发现一条虚掩的地道。二哥率人探入,我紧跟在后,进入地道没多远,便看到倒在地道里又一具尸体。
不是我山寨里的兄弟,这人作黑衣打扮,遮着面。他是被短刀直割喉咙当场毙命的。
是大哥的短刀。
我看向二哥,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也许大哥还活着,带他们逃入了地道中。
既然这黑衣人的尸体在这里被发现,也许说明,后来清理山寨的人并没有发觉到这里。他们还有可能活着,一定是这样。
二哥伸手,从黑衣人腰间翻出令牌。
我凑上前去看,铁色的令牌上硕大一个字。
高。
“这里有血迹。”士兵向前探了好几步,忽然折返大声说道。
我们继续向前搜索。
又走了大概百米,拐过一个岔路,从落香山山腰一处走了出来,士兵多人散开搜查,在背山一处找到一个山洞的入口,隐隐有动静。
顾不得其他,我们直接向里面走去。
走到山洞最深处。
终于,看到了……
大哥身负重伤浑身是血倒在了一旁,清晏大师与他靠在一起,奄奄一息。
二哥上前,立刻查看二人伤势,安排救治。
慢慢地,再往前看。
宫黎背后着山洞洞壁,目光呆滞,他怀中紧紧抱着伏凝。他好像不曾看到我们进来一般,那身道袍尽是血渍,伏凝一身碧绿与猩红交迫,分不清是谁的血。
我一步步走过去。
被一种绝望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伏凝如同沉沉睡了过去一般,靠在宫黎的怀里,她唇边带着笑意。
脖颈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血渍已经凝固了一样。
宫黎眼中,空洞至极,有什么颤动了一下,却干涩得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脸上,尽是血渍灰尘,狼狈不堪,双目下两道清晰的泪痕。
阿凝,姑姑来了。
她靠在宫黎怀里,没了生气的笑意,再不会睁开眼睛了。
怎么会……
我的阿凝。
怎么会。
“公子,给心上人买朵花吧。”……
阿凝。
那一年的伏宫,宁王携长子伏赫发动宫变,拥立二皇子伏浚取代大皇子。
伏浚在大皇子宫中将其杀害。
可是突如其来的一场宫廷之变,却在极快的时间内被伏宫禁军团团包围。
“音儿,大哥此去不知生死,若有个三长两短,凝儿就交给你了。”临出发前,伏赫从马上下来,将幼女推入伏音怀中,一如往日爽朗的笑着。
“大哥何时回来。”伏音怀抱襁褓中的伏凝,抬着头问道。
伏赫却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揉了揉伏音的额头,转身上了马。“等大哥回来,再带你去山里狩猎。”
可是这一去,便成了永别。
大皇子生性懦弱,优柔寡断。二皇子野心勃勃,注定不会安分。
宁王再没有回来。
伏赫的尸身被送回宁王府的时候,伏音怔在灵前。哭到说不出话来。
宫变失败,宁王一脉的势力被镇压,先帝念及伏音,未诛宁王满门。
伏赫下葬的那一日,奉先帝旨意,不准大办。伏音跪坐在灵前,抱着伏赫的灵柩不肯撒手,宁王妃上前一把将伏音推倒在地上,指着她大骂,丧门星。
在深牢中,伏音见到被囚的宁王,听信了宁王的谣言,决定去寻找山里那个能帮助自己报仇的人。
“阿凝,你等我,姑姑很快就回来。那时候,谁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