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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低低的争吵声。见榻上的太夫人仿佛没有醒,她思忖片刻就站起身来。然而这一站,她忍不住低低呻吟出声,却是因为蜷缩着在脚踏上坐了太久,腿上血脉不活,此时一动竟是针扎似的又疼又麻。好一会儿,这种情形方才缓转了过来,她连忙挪动脚步悄悄往外走。
从东次间里一出来,看清绿萍和白芷在那死死拦住的人,章晗一下子就大吃一惊。那不是别人,竟是威宁侯顾振见顾振脸色铁青,仿佛随时随地就要不管不顾发火似的,一看见她却露出了意味难明的笑容,她踌躇片刻,仍然镇定地走了上前。
“这么晚了,两府的后门都应该关了,三表哥怎么到了太夫人这儿来?”
“就算再晚,外头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来探望探望老祖宗也是应当的。”顾振想起之前挨的那一巴掌,看着章晗的眼神中便多了几许恶意,“没想到晗妹妹居然主动留了下来照顾老祖宗,这还真是心意可嘉。只不过,覆巢之下无完卵,可惜你了……”
见顾振竟是在宁安阁说出了这样轻佻的话来,绿萍和白芷全都大惊失色,而章晗早知道此人是个什么德行,因而面色都没变上一丁点,径直看着绿萍和白芷说道:“三表哥想来是喝多酒醉糊涂了,找人来搀着他回府去。”
“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到时候你有的是求我的时候别以为老祖宗就能护你一辈子,如今她不比从前了,连儿子也未必护得住,更何况你”
顾振一时大怒,甩开绿萍和白芷就突然提高声音嚷嚷了这么一句,正要径直往里闯去,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章晗的声音。
“我如何不劳侯爷担心,只是我想敬告侯爷一句——就算侯爷是世袭罔替的侯爵,掌管顾家长房,太夫人也是这顾家的老祖宗,你如此出口不敬,单单这不孝二字,太夫人就足可告你忤逆这会儿太夫人已经睡下了,你若是一定要进去,若惹得太夫人有什么不好,一切后果全在你身上”
“你……”
顾振狠狠回头瞪了章晗一眼,这才又换成了嘿然冷笑,“看来你还不明白我那祖母,相比顾家的生死荣辱,其他什么都是不要紧的,你就等着瞧吧”
直到顾振径直转身出了门去,绿萍和白芷方才回过神来,慌忙双双避出了屋子。这时候,章晗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回转东次间后,她第一眼就看见太夫人醒得炯炯的。见其并不像起头那样骤然盛怒亦或是大惊失色,她微微舒了一口气,随即就上前柔声说道;“您醒了?”
“什么时辰了?”
“大约是亥时。”
太夫人挣扎着坐起身子,听到外头渐渐安静了下来,她便淡淡地说道:“看来,是有人觉得这一回老2铁定是要倒霉,顾家日后都得看这败家子的脸色,所以竟是放了他进来。他也真是有出息,竟然到我这地儿来示威,他就真觉得自己有这能耐能当一家之主?”
“太夫人……”
听着这话,发现太夫人连顾振的名字都懒得叫了,章晗如何不知道太夫人是何等失望。因而,她顺势在软榻前头再次跪下,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轻声开口说道:“太夫人,其实今天跟着公主去安庆公主府,后来见着东安郡王的时候,他也随口提醒过我一个消息,道是威宁侯在外头胡作非为,已经有御史弹劾上去了,顾家也不知道管一管。”
若是顾家真的要落到顾振手上,她方才是真正走投无路,既然如此,现在不如赌一赌太夫人的态度
倘若没有嘉兴公主这么提过,此时章晗这么突兀地说起,太夫人兴许还会犹豫片刻,可此前既已经有了这层意思在心里,再见顾振竟是在外头这般嚣张狂妄,她一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便生出了一个主意来。她暗自斟酌了许久,最后便抬起头看着章晗说道:“晗儿,虽说还未有锦衣卫登门,可接下来便有些难保。这样,我让老2媳妇派几个人,护送你和琪儿出府去张家祖宅。”
见章晗大为震惊,张了张口仿佛要出口拒绝,她就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我信不过你们两个女孩儿,是我有要紧事交托给你去办你们两个姑娘家,不会有人盯着,到时候走动起来也便宜。我给你一件信物,你去见一个人,替我带话给他”
此时此刻,章晗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虽知道如今京城危机四伏,接受这样一个任务兴许危险得很,事成之后亦是难保顾家不会过河拆桥,可对于本就是一直在走独木桥的她来说,前方纵使迷雾缭绕,总比后方窥视的群狼来得好。再者,若是武宁侯府就此度过危难,赵破军在赵王麾下,她若能做好各种预备,并不是找不到机会。而最要紧的是,这是不落入顾振手中的最大机会,也是除掉宋妈妈的最好机会
因而,见太夫人褪下手中佛珠递了过来,她伸手缓缓接过,当即重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太夫人请吩咐就是。”
她按照太夫人的手势附耳上去,待听清楚了那些低沉的话语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双手不知不觉就攥紧了佛珠。尽管惊骇交加,尽管明白这事情有多难办,她只能把心一横,最后便点了点头,又贴在太夫人耳边小声复述了一遍。
等到章晗确认记得一字不差,太夫人满意地微微一笑,随即高声叫了绿萍进来,继而就吩咐道:“你去请二夫人过来,就说我有要紧事找她商量。”
眼见绿萍屈膝答应后离去,章晗就有些犹疑地开口说道:“太夫人,可宋妈妈毕竟早咱们一步回了张家祖宅,万一我要出门时她问起来……”
“我让你二舅母挑几个最得力的家将给你。你和瑜儿一到张家祖宅,若见着宋心莲,就立时把人拿下看起来,然后再去办这件事。”太夫人见章晗仿佛有些犹豫,她就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么一个倚老卖老却又糊涂愚蠢的仆妇,不能让她再挟制着你们等事情过后,也不必带她回来了唔……这事情我让顾泉跟着你们去,瑜儿的性子也太弱了些,你提点提点她,心肠该硬的时候就得硬,哪有堂堂千金小姐却让一个仆妇挟制住的道理”
第四十六章凌厉(上)
夜色下的京师格外宁静。
兴许是因为这些天出了太多的事情,兴许是因为宵禁之后五城兵马司的巡查比从前严厉了一倍不止,也兴许是因为少有人在这大晚上出去……因而,当七八个护卫簇拥着两辆马车走在大街上的时候,自然而然引来了兵马司巡丁的盘查。待得知是顾家表小姐感染时气身上不好,要挪到自家祖宅去安养,领头的兵马副指挥颇为谨慎,一路护送人到了地头,等敲开了门,一行人统统进去,大门又关紧了,他又在外头等了片刻,这才带着巡丁离开。
虽已经很晚了,但宋妈妈衣衫整整齐齐,赫然并未睡下。此时跟着忙前忙后把马车安顿好了,行李都卸下了,她吩咐樱草凝香和芳草碧茵收拾东西,随即就来到了扶着张琪的章晗面前,也没理会那几个护卫,直截了当地斥责道:“怎么拖到这么晚?我是怎么对你们说的,能出来就早些出来,这都三更半夜了,若不是我早早等着你们,你们就得被关在外头了”
张琪并不知道大晚上突然搬出来是怎么回事,刚刚连夜坐车出来,章晗顾忌外头都是家将,也不好对她解释,因此这时候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才要开口解释,手上就被章晗重重捏了一记。紧跟着,她就听到了章晗的声音。
“毕竟才出了事情,咱们总得顾忌太夫人的心情,等徐徐禀明了太夫人和二夫人,这才得以出来……倒是难为了宋妈妈,干爹出去这么多年,您还能找到这祖宅。”
如今出了侯府,宋妈妈就没那么多顾忌了。虽则有顾家几个家将跟出来,可在她想来,既然张琪和章晗此时离开,太夫人和王夫人必然对她们芥蒂已深,这些武宁侯府的人就算听见看见什么,那也无所谓,横竖武宁侯十有八九是要倒台了。
因而,听着章晗这话,她立时面带讥诮地说道:“那是当然,这是老爷的产业,就是别人找不到,我也当然能找到这儿看房子的是一房张家的老家人,我早就先来看过了,让他们把上上下下整饬收拾了一番,否则如今还能住人?这儿地方大人手少,这屋子也不过刚好能住人,你们将就住一个晚上,明日再好好收拾出来,这空屋子里头不知道积了多少灰呢这是张家祖宅,今后自然得按照张家的规矩,明天我得好好对这几个丫头讲讲”
这番话带着毫不掩饰的示威和警告,张琪又怎么会听不出来?此时此刻,她忍不住抓着章晗的胳膊,正想勉强说一两句话,她却突然瞥见章晗脸上露出了一丝冷冽的笑容。
“宋妈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