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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墨兀自笑了笑,对着黑暗喃喃自语,“抱歉,我刚才吓着即荣了。”
原来刚才即荣推门而入发出一声尖叫,把离墨给惊醒了过来,所以她才一路从门口又爬到了屏风后面。
这下,长孙一澈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俯身,终于忍不住将离墨一下子抱在了怀里。
她都虚弱至此了,却还是第一个想到别人,甚至一下就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没事,没事了。我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衣物下的肌肤冰冷,那是死亡的温度,长孙一澈慌忙就欲将她抱起,然而离墨却止住了他的动作。
“你还记不记得这个颜色?”
伸手拂过地上的血,她指尖一片黏稠,将手指伸到他的眼前,离墨抬头望着天花板,眼神涣散,思绪像是飘到了很远的过去。
“那天天下着雪,是东燕的第一场雪,我因为执意要嫁给你而被逐出师门,师傅打了我整整七鞭,另外六鞭是明川替我受下的,而我手上的千叶镯也被生生拔了出来,为此我整个右手的手骨几乎全碎了,可我不后悔。”
离墨睫毛一颤一颤的,随时都会合上,而抱着她的男人垂着头,亦没有说一句话。
“后来我痛晕了过去,浑身是血被丢出了千叶门,而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你正抱着我跪在雪地里,就像现在这样,我才知道是你来接我回家了。”
头疲惫地枕在长孙一澈臂弯里,离墨脸上渐渐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而眼角的泪却无声地消失在了黑暗中,“那天天很冷,可是我,却很暖。”
“你知道为什么明川到死,都不愿让我和你在一起吗?”
“为什么?”
“因为明川告诉我,爱一个人,心会很疼的,更何况是皇室中人,他不愿意看到我疼。”
被握住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离墨轻轻合上眼,眼泪滚落在男人手背上,她苦笑道,“可是我忘了,你是没有心的,你都没有心,爱一个人怎么会疼呢?”
她,竟爱上了一个,无心之人。
怀里的女子已经昏睡了过去,长孙一澈沉默地抱着她跪在地上,胸腔的地方空落落的。
此刻他感受到的,只有绝对的无助。
第四十四章 喂药,年年是谁()
风将窗帘掀起了一个角,露出一线天光,他呆滞地抬眼望去。
窗外天空高远,明亮一片,暖融的阳光照在脸上没有任何温度,那种感觉如坠冰窟,痛到麻木。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甚至远远超出了五年前他亲眼看着她坠下悬崖,死在他面前。
那时候,他来不及抱住她,可是如今她就安静地睡在自己怀中,他却使不上任何力。
“因为我没有心,所以每当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在心口划上一个口子。”
长孙一澈将头埋在她脖颈处,有冰凉的液体渗入到她如云的青丝中,怀里的女子身子似乎颤了一下,背在男人身后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墨儿,你一定不知道,活着,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所以当年我没有陪你去死,而是选择留下来赎罪。”
活着的人,永远要比死去的人痛苦上千万倍。
将离墨抱到床上,长孙一澈回身见门口的地上放着一碗药,是青黛熬的那碗。
正欲起身去取,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缝隙后,一双黑瞳滴溜溜地转着看着床上两人。
“即荣,进来吧。”
长孙一澈朝着门口挤出一丝笑。
“哦。”
即荣端起药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然后傻傻地站在离墨旁边。
看着床上女子安静地躺着,一瞬,小家伙双眼干涩,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明明很讨厌她的,因为她的出现,似乎抢走了与他相伴五年的爹爹,而且她满口谎言,杀戮血腥,强大了令他畏惧,同时也更好奇她的身世了。
究竟是多强的求生欲和多深的执念,才令她在疯人崖里撑了五年,都不忍一死了之。
视线落在身旁的烛火,即荣迈着小腿跑了过去,然后伸出双手烘烤了一会,又跑到离墨身边,将滚烫的手心贴在她的小腹上。
那瞬间,离墨的眉头舒展开来,手下意识放在即荣手背上,轻轻握住。
“爹爹,她肚子上的伤,好深。”
长孙一澈呼吸一滞,轻轻恩了声,痛苦地闭上眼,他见过那道疤,伤口极深,像是常年磨出来的,然而疤却是新的,说明她肚子上每天都会吃上这么一下。
离墨至今未告诉他这疤是怎么来的,他也不想知道,因为他实在没勇气去接受她是如何在疯人崖里度过五年,和苍狼共食生肉,共饮鲜血活下来的!
“爹爹,爹爹……”
即荣见长孙一澈闭着眼,浑身都在颤抖,不由担忧地推了推他。
“我没事。”
长孙一澈睁开眼,看见即荣不染尘埃的脸,那张脸,似曾相识,胸口传来阵阵闷痛,他端起碗舀了一口药,道,“即荣还讨厌她吗?”
“也不是那么讨厌。”
即荣又将重新捂热的手贴在离墨肚子上,看着她微湿的睫毛安静地伏在脸上,突然一笑,眼睛眯成了月牙,“她睡着的时候还是很乖的,很像一个人。”
“像谁?”
“像娘亲。”
小家伙仰头甜甜一笑,如同播撒温暖的天使。
“你见过你娘亲?”
长孙一澈惊骇地盯着即荣的笑颜,手一抖,药碗险些摔在地上。
“嗯……”即荣眨了眨大眼,头轻轻枕在离墨小腹上,许久闭上眼缓缓道,“在梦里见过。”
“这样啊。”
窗外忽然起了风,长孙一澈别过头以袖掩面,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深吸一口气,却突然眉头一皱,只觉这碗药的味道如此熟悉,一开始他还没发现,这味道不就是五年前离墨每次来月事时,他熬给她喝的吗?
而这药方,是当年明川一脸嫌弃交给他的!
刚才他和上官昊去抓药,结果七味里缺了一味,只好凑合着买了六味赶回来。
而青黛熬的这碗,却正正好好是七味。
土方法?
眸光不由深邃,思绪陷入回忆,当年离墨躺在床上,蜷缩着小身子,像只猫儿撒娇般哼哼道,“一澈,我肚子好疼啊。”
“这样呢?”他从身后拥住她,双手轻柔地揉着她的肚子,那时候她的小腹平坦光滑,没有一丝皱纹疤痕,“还是很疼吗?”
“疼……”她噘着嘴,黑瞳含着水光可怜巴巴地瞅着他,“我会不会就这么疼死啊?”
“傻瓜,哪有那么容易死。”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扶她坐起身,将一碗药递到她唇边,轻声诱哄道,“那喝药吗?”
“你喝一口,我就喝。”
“胡闹!”他脸微微泛起胭脂色,有些窘迫道,“这东西我怎么能喝?”
“那就让我疼死算了!”
她咚的一下倒在床上,攥着小拳头,眼中却闪过阴谋得逞的坏笑,“师兄快来救我啊,长孙一澈他凶我!”
“好好好!”一听明川,长孙一澈整张脸都垮了下来,烦闷地喊了一声,“我喝就是了!”
说罢,赌气似的吞了一大口药下去,可是刚喝了一口,就差点反胃全吐了出来。
“唔!”
“哎!”离墨蹭的爬起身,一把捂住他的嘴,笑的幸灾乐祸道,“不能吐出来啊,吐出来就不爱了,再多喝两口!”
最后离墨笑吟吟地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而那一碗药却全都被他喝了去。
回忆淡去,长孙一澈看着汤药微微一笑,对即荣道,“即荣乖,把眼睛闭起来,爹爹叫你睁开时才能睁开,知道了吗?”
“嗯。”
小家伙不知所以地用双手捂住眼睛,而长孙一澈则喝了一口药,俯身将药汁哺入离墨唇齿中。
一碗药见底,他情不自禁地捧着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离墨睫毛颤了颤,突然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神智却还飘在九天之外,长孙一澈身子一紧,见她伸出右手轻柔地描摹着自己的眉眼,目光有些迷离。
那手指冰凉,犹如那年第一场雪,很小却冷入骨髓。
“我梦见你来千叶门接我了。”离墨望着他的眼睛,傻傻一笑,似乎一切回忆还都定格在当年,“我看见了。”
这双眼承载着太多太多他们的回忆,虽然恨极了当年的他,却依旧舍不得将眼睛挖掉。
爱是当年的放肆,恨是今朝的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