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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日,登州城外。
六千新军尽聚于此,这支大军的兵员十分复杂,有来自川军、浙军的老兵,有来自登莱叛军的降卒,有山东、陕西、河南河北的移民,有辽东汉人,一支几千人的部队居然涵盖了半个国家的兵员,真是够杂的了。他们至少都接受了长达半年的训练,像浙军甚至已经训练了八九个月,长时间高强度的训练打磨出了一副异常强健的身板,靠着大海天天拿鱼虾当饭吃的后果就是一个个肌肉发达,好像空手都能掐死一头牛似的。半年多的训练让他们吃尽了苦头,背着五十斤重的沙袋一昼夜急行军一百二十里那是每个月必不可少的大餐,在海边顶着狂风暴雨训练是家常便饭,在零下十几度的严寒中进行长时间的野外拉练也是小意思,至于顶着军官的怒吼和隆隆炮声淌过两百米长的粪水池,在满是污水和动物死尸的铁丝网下快速爬行,空手攀爬悬崖这些对他们来说都不足为奇了。很多老兵在退役后面临逆境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老子当年在军营里什么苦头没吃过,会怕你!?”是的,能熬过如此漫长而艰苦的训练,他们真想不出自己还用得着怕谁!
当然,军官例外
现在,这几千名士兵顶盔贯甲,昂首挺胸,排成整整三十横列,海风吹起他们黑色的盔缨,像一团团墨云在风中肆意舞动。点将台上,那面黑色猛虎旗猎猎飞扬,那头猛虎张牙舞爪,似欲破旗而出,将眼前的人撕成碎片。千军万马寂静无声,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峰,站在他们面前,你很难不让自己浑身的汗毛一根根的竖起来!受邀前来参与誓师大会的山东文臣惊骇的打量着这支沉默的大军,噤若寒蝉,他们也没少跟军队打交道,但是压迫感如此强的军队,他们真的没见过!
登莱新军士气异常高昂,他们每个人都领到了三两银子的开拔赏钱,丰厚的犒赏和来自这个集体那强烈的荣誉感和使命感使得他们热血沸腾,几乎是在渴望着战争两年前大凌河一战,河洛新军多少英雄豪杰脱颖而出,名扬四海,现在轮到他们去书写这样一段血腥而壮丽的历史了。他们沉默不语,但神情狂热,注视着他们的统帅————那个永远不靠谱,但在战场上永远冲在最前面的冠军侯,就是他第一次让不可一世的后金在野战中品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杨梦龙神色严肃,望着大海,一言不发。在他身边,是须发俱白的戚虎,海风吹动他那满头白发,犹如一株古松,历尽风霜,越发的苍劲挺拔。在杨梦龙右边是吴胜,金华参将现在变成了登莱参将,一身祖传的山文甲银光耀眼,腰间佩着一把长剑,英伟挺拔。而在点将台上,祭品最已备好,就等吉时了。
登州城大教堂里传来钟声,一声接着一声,响彻全城,正午十二点,吉时到了。三军齐呼:“吉时!吉时!吉时!”高亢的吼声压下了阵阵涛声,仿佛一个滚雷在地面炸开,好些山东文臣骇得两腿一软,险些摔倒。接着,战鼓擂响,仿佛地皮都跟着震动起来,上百名号兵同时吹响号角,沉郁苍凉的号声响彻云霄,一下子将所有人带到了残阳如血的战场。三军齐呼中,杨梦龙和吴胜登上点将台,士兵将吃了活血之药的黑羊牵了过来,杨梦龙拔出狗腿刀一刀斩落,羊颈被齐刷刷的斩断,一股血箭喷出两米开外,染红了战旗。士兵将羊头珍而重之的排在点将台前,又牵来一头公羊,杨梦龙又是一刀,羊头落地。一连牵来三头羊都让他随手斩断了脖子,羊血溅满了点将台。最后,有人牵来一头健壮的小公牛,并递来一把横刀,杨梦龙摆摆手表示不用,气沉丹田,糊满羊血的狗腿刀再度斩落,粗壮的牛颈一刀两段,那头小公牛来不及发出半声惨叫便倒了下去。几千士兵放声高呼:“冠军侯威武!冠军侯威武!”但山东文臣的反应则有点古怪,他们一个劲的摸着自己的脖子
杨梦龙把刀交给卫兵拿去洗干净,随手擦掉手上的污血,目光炯炯,环视三军,沉声问:“大家想必都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了吧?”
三军齐呼:“杀建奴!杀建奴!”
杨梦龙说:“没错,杀建奴!那帮狗日的骨头又痒了,忘记了大凌河的教训,发兵四万攻打旅顺!没什么好说的,汉贼誓不两立,他们从海上来,我们就在海上迎战,他们攻打金州,我们就在金州迎战,他们攻打旅顺,我们就在旅顺狠狠的揍他们!他们攻打哪里,我们就在哪里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没有妥协,没有谈判,只有血战到底,直到有一方被彻底打服了,打趴了,这场战争就结束了————我向你们保证,被打趴下的,绝对不会是我们!”
三军将士的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握紧了手里的兵器。
杨梦龙话锋一转:“你们都拿了不少赏钱吧?”
三军将士沉默。
杨梦龙厉声说:“把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给我扔了!我的兵,一出营门就得把自己当成死人,留着这么多钱给建奴当战利品么?如果你们能凯旋归来,我给你们的赏赐将是五倍,十倍,如果你们阵亡了,你们的父母将由军队供养,你们的孩子将由军队抚养成人!你们什么都不必去想,只管握紧武器走上战场,遇见敌人,便击溃他们,歼灭他们,杀光他们!你们当中很多人注定都无法活着回到登莱,但是最终尸体铺满战场,鲜血染红大地的,永远是建奴,也只能是建奴!扔掉所有用不着的东西,跟着我,与建奴死战到底!”
三军将士一阵沉默之后,突然发出一声几乎要将天空都震塌的狂嗥:“死战到底!”二话不说,探手入怀掏出刚发下不久的赏银,看也不看便扔在地上,土地面叮当作响,下起了一阵银雨,转眼之间,地面已经铺满了白银和铜钱,但十几万前来观礼的人却没有人看上一眼,所有人都直愣愣的看着这支刀锋般锐利的军团,感受着那森然杀气,几乎透不过气来。
银雨落尽,杨梦龙大手一挥,喝:“出师!”
几千士兵一个整齐划一的向后转,踢着正步大步流星的朝港口走去,那满地银钱被他们踢得满地乱滚,甚至直接踩尽泥地里,由始至终都没有人看上一眼。
杨梦龙跳下点将台,对朱大典拱手一礼,说:“巡抚大人,末将出发了,登莱这边你多照看一下!”
朱大典额头上全是冷汗,说:“冠军侯只管去,有老夫在,登莱乱不起来!”
杨梦龙说:“那就多谢朱巡抚了,待到凯旋归来之是,末将定大排筵席,请大人痛饮!”说完转身上马,带着那一票亲兵大步流星的走向码头。
登莱百姓高声叫:“冠军侯,杀光那些可恶的建奴!一个都不要留!”
一位山东文臣抹了一把冷汗,望着义无反顾奔赴战场的登莱新军,再看看被当成垃圾扔了一地的银钱,吞了一口唾沫,喃喃说:“藩镇之祸不远了”
三十八 神鱼()
四艘满载兵员和物资的海船在引水员的引导下缓缓驶出军港,海风将船帆吹得鼓鼓的,海船以七节航速驶向隔海相望的辽东半岛。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一天,它们就能抵达辽东————要不怎么说皇太极挑了个最糟糕的开战时机呢?什么时候不打,偏偏选在风向、军粮储备对明军最为有利的倒霉季节开打,他想不倒霉都有点难。
这四艘海船是登莱新军的先头部队,一共六百名重装步兵。由于几千人要登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得费一阵子功夫,还有大量物资要装船,主力一时半刻是没有办法出发的,又考虑到明军跟后金相比差距最大的就是白刃战的勇气和技术,杨梦龙决定带六百名重装步兵先过去,把旅顺稳住,为主力争取时间。这些重装步兵虽然没有披甲,但是那超过一米九的身高和那身高高隆起的肌肉还是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凶悍而冷漠的眼神更让人头皮发麻,不难想象当他们披上几十斤重的铁甲,抡起十几二十斤重的巨斧砍杀敌军时是何等恐怖的场面。不过眼下这些大块头都规规矩矩的,山东本地的士兵呆在船舱里闭目养神,而来自陕西、河南、河北的则趴在船舷,欣赏着美景。对于山东本地的士兵而言,大海已经没什么稀奇的了,但是其他地方的士兵还没有出过海,只觉得一切都很新奇。
由于刚刚刮过一次台风,今天的天气特别好,碧空如洗,艳阳高照,映得大海越发的蔚蓝。在远处,一群群优雅的小精灵舒开尾鳍高高跃起,飞出老远之后再像鱼雷一样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