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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父的声音接着响起:“已经不同了。他已经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你拉不回他的决定,再接触下去,我不想你……如儿,你该知道的,我不会害你。”
真如的声音始终都很平静:“我知道的。您以前是为了我好,所以让我和他在一起,因为您认为他是一个能力出众的人;现在您也是为了我好,所以要我疏远他,因为您认为他已经选择了堕落,怕我被他牵累——可是您如果真的放弃了他,为什么还要请陆伯伯帮忙把他的休学申请压下来?”
廖父沉默片刻,长长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廖真如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有力:“爸,让我们一起尽力吧!”廖父一时未语,似是被这一句惊着。
我翻身下床,感觉除了阵阵疲倦仍袭击着神经外身体并没有什么损伤。走近房门时廖父的声音才再次透墙而至:“如儿,你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准备开门的动作刹时呆住。我慢慢缩回手来,背靠到墙上。
廖真如迟疑的声音:“我……不知道,他昨天突然跟我说……说要和我好好地……好好地恋……恋爱……”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气恼,音量略有加大,“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忽然又变得异常平静,“可是我一看到他在梦里都流泪,心里就觉得他现在好虚弱、好无助。他那么坚强,却在一个星期里昏迷了两次,一定……一定有什么对他很重要的事发生了。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他真的真的需要帮助——爸,这是喜欢他吗?”
叹息声再次响起,廖父温言道:“不对。这是同情,不是喜欢……”
我用力捂住耳朵,恨不能将听力除却。
狗屁!我是什么人?我居然需要廖真如来同情!她连自己的恋爱自由都没有,竟来同情我!笑话!
“我不知道……”廖真如的声音又有了一点急躁,似在和谁赌气般,“总之我不能就这样扔下他不管的!您忘了吗?是您教我的,‘人有百德,善为根本’——就算只是同情,为什么我不能帮他呢?”
我猛地扑离门旁钻回床上,拉过被子蒙住头脸。
“就算只是同情……”声音在耳边回响。
我已经到了连软弱得不敢和父亲争夺自己恋爱权利的女孩儿都要施以同情的地步了吗?
被子毫无重量般被狂暴地扔开,飘落到地毯上。我弹身而起,豹子般跃上临穿的书桌,就那么穿窗跳下,浑不顾这是在二楼,离地足有四米高。闷闷的撞地声响起,我落在窗外花坛中的草泥上,随即前扑出去,狂奔而出。
风声在耳旁“呼呼”直响,我视一切若无物般迳直奔跑,敏捷地跃过石墩、花草和围墙,全力奔驰。
冷风罩在皮肤上,却完全不能让心内的热血冷却下去。每一寸肌肤都似在燃烧般炙得生疼,直钻入心的疼痛激发出了所有生命的力量,让双足用超乎寻常的速度向前直奔。无数灯光、行人和车辆被我超过,长街似变得无距离般一条条被穿越,惊叫声和斥骂声连串响起。
眼前出现一条宽阔的沟壑,身体毫不犹豫地在堤岸上用力一蹬,人如跳棋般投了下去。“扑咚”一声,预备踩在实地上的双足首先感觉到水的冰冷,接着身体完全没入液体中。
迷糊的神经豁然惊醒过来。液体从四面八方齐集而至,塞住每一寸可以塞住的空档,连鼻中、耳中、嘴中都无一例外,接着灌入喉中,向下直钻。
河水!
神经猛然绷紧——我不会游泳!
虽然身在农村却一直没有学会游泳、在家乡时只敢在腰深以下的河水中晃荡的我,刹那间感觉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助。再强健的身体,也不能被一滩水塞住鼻子数分钟——巨大的恐惧突如其来。
不!我不要死!
求生的本能瞬间发动,我发疯般拼力挣扎,好不容易把头冲出水面,张嘴便叫:“救命……咕噜……”还未叫完,一口水灌进嘴里,顿时打断话声。一时耳边只有水声,隐隐听到远处有人在叫喊:“有人落水了……”
神志渐渐模糊,难受至极的窒息直锥心底。我拼命呼吸,却只被呛得连咳不止,眼睁睁看着一串串水泡从自己口中冒出,向上浮去,然后在水面上轻易地爆裂开来。
身在水下,眼看着再也挣不回水面之上,心中忽然生出非常奇怪的感觉。
我的生命……也会像那些泡泡一样脆弱……任何人的生命,都会像它们一样脆弱……
我……要死了吗?
“你真的只有这么软弱吗?”冰冷的声音像从心底发出,我迷茫四顾,看不见半条人影。
“你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只是软弱吗?”全无感情般的声音层层飘起,游荡在身体周围,回响不绝。
“谁在说话?!”我忍不住想把这句大叫出来,才发觉半个字亦吐不出。
身体四周渐渐飘起雾气,裹住一个不知从哪里出来的人影,模糊的脸没有具体形状般歪扭不堪。
“我怕死,可是怕死是软弱吗?”那声音悠悠飘动,“我怕被人抛弃,可是那是因为软弱吗?”
我张大嘴想叫喊:“不!”
那声音在附近,渐渐包裹住我:“你是个懦夫吗?你只会自暴自弃、只会一无所知吗?”
声音和身体终重合为一,耳内像蜜蜂般嗡嗡直响。
我猛地坐起身来,扯得一阵哗啦响,手腕上一阵刺痛。睁眼开来,入目是一片雪白,左腕上鲜红的血渍渐渐扩大,一根输液管一端连在床边的输液瓶上,另一端连在血源处。我随手一扯,刚才因为我剧烈的动作陷入肉内的针管被扯了出来,带起一滴鲜血。
耳鸣声渐渐消失,体外的声音才传入来:“科长大人你终于醒了?!”带着无法掩饰的惊喜,旋即看着我左腕的鲜血,捂口轻呼:“流……流血了!”
我扭头看看眼前的人,一时想不起这女孩儿是谁,呆住不动。
房门被推开来,白色的长衣裹着发福的胖脸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第七十三章 意外重逢
“你确定自己当时不是想自杀吗?”对面的警察带着奇怪的表情很认真地问,旁边另一个非常年轻的女警正做着笔录。
我靠坐在病床上,肯定地点头:“当然不是!我只是头晕了一下,不小心落到了水里面。”笑笑又道,“像我这么怕死的人,别说自杀,就算真的必死无疑了都要挣回一线生机,怎么会自杀呢?”
旁边的三个女孩有两个“噗哧”失笑,包括那年轻女警在内。那警察带着明显的沧桑之色,显然是经验丰富之辈,并不再追问,向那似是他助手或跟班的年轻女警点点头。后者会意地开始收拾笔和纸时,他向立在床边的廖父说道:“打扰了,如果有新的情况我们会再来了解的,谢谢你们的合作。”
“笑笑好吗?不笑真难看!”我无奈地向坐在床边的廖真如道,她怔了片刻,愀然不语。适才的夸张有一大半是要引她发笑,却不想未竟其功,我探手按在她头顶上,笑道:“我真没事的。难道一只旱鸭子偶尔落水就得硬迫它承认是要自杀吗?那也太荒唐了一点……”
旁边的黎思颜甜甜笑来:“就是啊,植科长哪会这么胡来呢?他是我见过的最乐观的人哩!”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昨晚落水天幸被人在黑暗中及时救起,幸好她路过送了我来医院,又通知廖家,还辛辛苦苦守了我半夜。这善良的女孩儿,定要好好报答她。
送客回来的廖父适时进入,向我道:“渝轩你感觉身体怎么样?”我稍稍活动了一下,道:“完全正常。”他颔首道:“那回家罢,在这里静养还不如在家里好些。”
离开病房后,我瞅见对面过来的人,脱口而出:“漆嫂!”那年轻女人正边走边看药单,这时闻声抬头:“小植……先生?”竟是久未见面的漆河军夫人苏润露。
对于漆河军,我已很久没有想起他了。自从被滇帮的人伤害之后他一直住院,虽然间或听过景茹说他的伤势正在痊愈,但因着一直忙碌,我并没有来探望这根本就是被我害到如此境地的人的空闲。
廖父在旁插口道:“我们在停车处等你。”苏润露这才发觉他的存在,慌忙道:“廖……廖大哥,您也在啊?”我听得一愕时,廖父向她点点头,温和一笑,扶着真如离开。
“原来漆经理是在这家医院里。”我感慨万分,实是确未想到漆河军会在这处,之前初受伤时因为是蓄意伤害,他被警方保护外人不能探望,我一直不知道他住在哪所医院。
苏润露点头道:“为了方便照顾他,我把草儿也转到这边来了。”听到这名字,我微感异样,眼前立刻浮现出她那只因输液致知觉都失掉的左手。
漆灵草,一个明明已经满了十八岁,却无法在我脑中形成一个“成年少女”的形象,只让人觉得她永远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