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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着他轻声呼唤:“夫君。”
书丹提着头颅出了凉州城,一身黑衣的阿立等了许久。
书丹从怀里拿出了个盒子,盒子里是杨心的骨灰。
阿立小心翼翼接过那骨灰盒,轻轻的用布包住。
“七七四十九日香火不可间断。”
阿立连连点头,他看了看书丹,突然问了句:“她在旁边吗?”
书丹叹了一声,轻声开口:“在的。”
没了怨气的杨心渐渐变成了普通的鬼魂,她浑浑噩噩跟在自己的骨灰盒旁边,已然认不出人。
阿立笑了起来:“愿夫人来世荣华富贵,一世顺安。”
书丹看着他,终于开口:“来世你二人有姻缘,且多行善积德,言尽于此。”
阿立捂着眼睛边哭边笑,他把骨灰盒抱在怀里,口中不断哑声呢喃——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谢谢”
妖狐的因果(7)()
“糖葫芦;糖葫芦哟;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洛阳城内灯火通明;街道人群熙熙攘攘;有高楼文人秉烛唱诗;又有小贩哟哟呵呵卖汤。
“大师;可要买个面具?我这儿还有白兔灯花;姑娘家最喜欢这些小玩意”
黄澄澄的灯下立在一名身材修长的年轻僧人,那僧人低首在灯下摊开白玉般的修长手指,他掌心是一支精美的镶金步摇。
长长的睫毛微垂;冰灰色的眼眸在灯下更浅,橙黄的灯火在他眼睛里折射出几层光亮,他不言不语;直往前走;身后的小贩嘟囔着小声开口:“装什么装呀,我看就是个想还俗的和尚;手里拿着姑娘的私物”
安尘执起法杖在人群里走着;他与周遭格格不入;哭闹的孩童、叫卖的商贩、成双巧笑的夫妻;他们或悲或喜;或嗔或笑;一切一切皆入不了他的耳,他面无表情,神色寡淡;如果不是手中拿着一支女儿家的步摇;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名远离尘世凡俗的苦行僧。
安尘又看了一眼那步摇,这步摇乃是那日在凉州遇见的六百年妖狐掉落的,此妖心思诡谲,巧舌如簧,骗术妖术皆是高明,此等妖孽若是放任不管,她入世必将掀起滔天风波。
那步摇乃是妖狐之物,与她有一丝联系,安尘此洛阳,就是算出她在这里。
安尘沿着方向去寻她,那方向指引的地方人愈来愈多,生意也越来越怪,本该待在闺中的女子抛头露面,衣袍也愈发轻薄。
安尘默念一声梵语,他看着走得极慢,其实一步走三,两旁的姑娘们难道见这么一名好看的年轻和尚,刚想拉着调笑一二,便不见了身影。
他眉头皱得愈发的紧,直到手中的步摇再次一动,牵引方向的线突然消失了。
他仰头看着那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花楼,“天香楼”三个大字高高挂起,那只妖就在这里。
朝前走了一步,门侍还没来得及迎上去,已经不见了和尚的踪影。
洛阳城内最大的花楼,里头的姑娘们正应了那楼牌,个个国色天香,人人多才多艺。
洛阳城里多的是王孙贵胄,多得是富商公子,但天香楼今夜进门得交十两银子才能,十两银子是普通人一年甚至是几年的花销,但是在这些达官贵人眼里,不过是抛赐而出的赏钱。
天香楼里人声鼎沸,今夜来的公子们不可谓不多,他们个个家财万贯,或是有权有势,这是洛阳城内难得一见的一次盛况,甚至那些挥洒笔墨的文人都进来瞧上一瞧,说不准能写出名流千古的诗词。
前几日天香楼里来了位美人,这位美人美若天人,才艺绝顶,那日在天香楼里抚了一曲琴,人人皆睁眼发痴、神魂颠倒。又听说这位清倌儿在今夜头回卖身,便是远在长安的达官贵人也跟着来了。
“铮——”
只听琴弦一起,喧哗的人声立刻静了下来,但见高台上端坐一名红衣美人,那美人风姿绰约,细腰盈盈不堪一握,纤细雪白的手往琴上又是一拂,曼妙的弦音透过人的耳膜,敲击在胸膛,牵引着神志。
她一张轻纱遮面,光是瞧见那双眼睛,便令人神魂颠倒,再有此女气质清明,明明端坐风尘,却瞧着高贵典雅如仙女,举手投足间乃是大家之风,甚至有人传言她出身显赫,家道破落才进来天香楼。
一旁的老鸨,人称花姐,那花姐见此鼎盛场面乐开了花,光是入场的银子就已然令她吃到饱,还有个这么可人的宝贝在旁,那银子便是要如流水般流进她口袋。
她瞥了眼那慢悠悠抚琴的美人,心里依旧有些怵,绕是她阅人无数,也不曾见过这等美人,便是皇宫里万里挑一的妃子也没有这等姿色,她便是随意笑一笑,就能勾住你的魂,此等美人必然要被无数人争抢。
可不是么,长安城里的一些贵客都赶了过来,为的就是得到她。
但是这美人美则美,却是个凶的,花姐已经领教过她的手段,这在人前笑得柔柔弱弱,但是背地里差不多握住了她的命脉。
花姐清了清嗓子,细细的嗓音仍然令人轻飘飘地她按照姑娘给的台词开口:“咱们天香楼里这位林姑娘如今还是个清倌儿,今夜得仰仗哪位老爷摘了她这清倌儿的名号——”
这话还没说完,男人们立刻起了哄,皆是争抢着、参差不齐喊道:“花姐!快喊底价!”
花姐掩唇娇笑一声:“诸位老爷,别那么急嘛,莫要吓着林姑娘了,这林姑娘从前也是好人家的嫡小姐,家里出了事才来了我天香楼,我花姐与林姑娘一见如故,也是为她终身大事着急,她如今还是个清倌儿,今夜我天香楼的规矩就为她破了,今夜个林小姐挑的不是恩客,是夫君!”
朱红柱檐下的安尘眼皮一动,他睁眼看见高台上抚琴的红衣女妖,手中的佛珠转得愈发的快。
“妖孽。”他低声说了一句。
男人们已经兴奋到尖叫,安尘的眉心甚至折出了一道深痕,他默念一声梵语,修炼至臻境的佛术避开人群往高台一冲,直直攻向那美人!
但见那红衣美人美目一抬,突然望了过来,大红的袖袍往虚空一抵,琴音瞬间铿锵如战曲,她纤白的手掌狠狠一压,那琴弦突然“铮”地一声,断裂开来。
美目闭合间,轻薄的棉纱被风吹了下来,倾国倾城的面容瞬间呈现在人们面前,这一瞬间安静得只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书丹用手指将琴弦一抚,那弦立刻又完好如初。
她挑了挑眉,在人群中看见一袭白袍僧衣的安尘,这家伙有完没完,怎么又来了?
书丹这回来洛阳是为了一位叫阿香的女人,这女人以及她孩子,被自己的夫君杀害了埋在土里,如此便怨气大盛,心心念念想着把她夫君千刀万剐。
阿香的夫君名为田尚,当年阿香嫁给他时,他还是个穷小子,如今却已是洛阳太守。
阿香也算是小门书香世家出身,她是家中庶女,喜欢上田尚之时,田尚不过是穷书生,当年的田尚是个寒窗苦读、饥饱不均的少年郎,他很会写诗词,才学令人叹服。
阿香在狐大仙的树下求了保佑,狐大仙还满口说他们会相濡以沫,白头到老,美满幸福。
她不顾家里的反对与他私奔,三年后便生下一子,而那一年田尚终于考取了功名。
探花!
三年的贫苦足以让一个娇滴滴的文雅姑娘变成一个成天思虑柴米油盐的黄脸农妇人,她满心满意的以为夫君考了功名,便会一如狐仙所言幸福美满。
她等呀等,等呀等,始终没有等到夫君回来接她与儿子,于是她进长安寻夫,结果一打听,自己的夫君娶了相国的嫡小姐为妻,并立马要入洛阳为官。
阿香悲愤不已,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田尚,田尚一见他便大惊失色,而后温言安抚,并给她寻了处宅子。
“我便在宅子里被他杀死,我的儿子被生生活埋!我恨他!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我只要他死!要他死!但是他身上带着法力高强的符咒,我连他十米之内都进不了身!你帮我杀了他,杀了他!”
阿香目的十分明确,而且她清醒极了,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田尚死。
书丹做来轻而易举,符咒她不怕,她有功德加身,但是她知道,这样做依旧消弭阿香的怨气。
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比让田尚死更需要的是,想要冤屈与悲愤被发泄出来,死很简单,但是真相大白,毁他声誉,却要费些功夫。
书丹知道田尚偷偷摸摸在天香楼有名相好,这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