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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昂着头,断然道:“当什么?当追求公平与正义的墨党的中央党部!我想请求陈健同志当面回答我的问题,这是会议章程所允许的,只要半数同意即可。我请求现在表决!”
会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陈健身上,会议主持给出了五分钟的时间,五分钟后正式表决。
这是整个会场都有些没有料到的事,之前当做笑话所说的南安工厂派是陈健的几支绝对嫡系之一,从这个年轻人说的故事中也能判断出来。谁也没想到率先发难的会是这些人,而且责问的时机与之前的故事让原本准备继续推迟讨论的事不得不在此时就开始争论。
五分钟表决之后,陈健走上了讲台,看着身旁的这个已经成长起来的、但却还没有忘却当初那份执着的年轻人,真正地笑了出来。
“是的,我不否认,按照此时的闽郡新议事会的基础,那个人没有罪,只是道德有亏。如果我们选择和闽郡的新议事会合作,那么不可能制定出认为此人有罪的法律。但是,我想请问同志们,如果说那个地主不是道德有亏,而是真正的乡中贤人,是不是我们就不愤怒了?就不反对了?”
“我们反对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这些罪恶?还是因为他们阻碍了社会的发展?请注意,是我们,是我们这个有生命的党派,而不是激情澎湃的、狂热的个人。”
“海浪同志的故事里,这个人是坏的。但是,大家一定要弄清楚,我们反对这些人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是坏的。如果以好坏为标准,是不是如果讲出一个乡中贤人的故事,我们就认为我们错了?”
“我们的党,是在用道德的好坏去评价一个阶层吗?是要用道德的好坏去评断该支持谁反对谁吗?”
“现在我想请问大家一个问题,假使我们将会合作的闽郡新议事会,和以往的、别处的、甚至国外的那些权力机关有什么不同?我们和他们合作的基础,或者说有可能合作的基础,到底是什么?”
会场中讨论了一阵,一些敢于说出自己想法的人已经接近了残酷的真相。既不是道德、也不是良心,而是很根本的利益。
等到各种喊出来的想法逐渐趋同的时候,陈健点头道:“是的,很多人已经明白我们合作的基础是什么。”
“我们合作的基础,是因为闽郡的这个新议事会是原本闽城的议事会。里面有工厂主、作坊主、手工业者、教员、讼师、银行家、南洋公司的董事……还有我们。”
“这里面有多少大地主?有多少和旧土地制度密不可分的人?可以说,很少,至少这个伪装为闽郡议事会的闽城议事会中,很少。”
“不是因为道德、不是因为良心,也不是因为他们也觉得不公平之类,只是因为土地问题不会触及到这个议事会的根本利益,我们动及土地问题的时候,不需要他们支持,只需要他们不反对。”
“假如说,这是一个由地主、地主阶层培养出的读书人、大地主的儿女们成立的议事会,那么土地问题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我们也就根本不需要与他们合作,因为不可能合作——改革改革,谁会主动割下自己的命根子?”
“这种最大的、基于利益和阶层不同的议事会,就是我们可以选择合作的基础。”
“换句话说,在城市退一步,换来在农村进两步。对闽城的那些人而言,我们退一步他们可以切身感受到,感激不尽。我们在农村进两步,他们无法切身感受到,相反还会觉得农村的故事很惨,会从道德感的角度上支持我们。”
“这种基础,决定了有妥协合作的空间,决定了他们相对于旧时代的地主还是有进步性的。”
“这种进步性是什么?这种进步性就是我们开始在农村搞动作的时候,他们不会坚决反对,只要不触及他们所认同的所有制的基础,他们甚至会表示一定程度地支持——不管是为了利益,还是为了博取名声——都会有部分人选择支持。”
“既然选择了合作,那么我们要做的就不是以我们的基础去审判那些人,而是用我们的手段让那些人再没有存在的空间。不是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很快又会换上一批人变成他们,而是让这个阶层消失!而且这种消失,是不以好人坏人为评判标准的消失。”
“现在的合作,并不代表我们放弃了当初的梦想,更不代表我们放弃了未来。”
然而这番话结束的时候,化名海浪的年轻人咬着嘴唇问道:“陈健同志,你说了这么多,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如果我们和闽郡的新议事会合作,如果那个地主将地按照低的地租租出去,然后他把家产投入到水泥厂、冶金公司、南洋公司之类的地方,是不是他就进步了?”
“是不是我们和闽郡的新议事会合作,他只要按我刚才说的那样去做,他是不是就不会受到任何的惩罚?”
“我听了太多的进步,现在我想听听正义!”
将问题问的如此详细,陈健已经没有了闪转腾挪的空间,只能实事求是地说道:“如果选择合作,也就意味着我们认同了闽郡议事会的所有权体系,以及由此衍生出的法权和法律。那他将不会受到惩罚。”
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陈健的眼睛问道:“请你再说一遍。”
“如果选择和新议事会合作,他将不会受到惩罚。但是……”
但是的但是还没有但出来的时候,年轻人忽然爆发了,一拳砸在了讲台上骂道:“去他玛的进步!”
怒气的拳头震的桌子乱颤,也将年轻人曾经珍若生命的党证震在地上。在会场的混乱声中,年轻人不知道又骂了一句什么,扭头想要离开了会场,中途有两个人试图拉住他,也被他推到了一边。
陈健知道一旦走出这个门,这个冲动的、或是在驻村活动中还没有说完的那些故事中受到了什么刺激的年轻人,意味着这个年轻人之前在党内所有的一切都将从头开始。
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和这个年轻人说了什么,但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就是一种可以依靠的力量。
在年轻人即将在众人的错愕中踏出大门的时候,兰琪临机应变大喊道:“维持会场纪律的人呢?让他冷静一下!我提议暂时休会!”
说完轻踢了一下陈健,陈健也急忙附议,维持会场纪律的人也终于在年轻人推门出去之前的瞬间拉住了他。
“我去和他谈谈。”
兰琪小声地和陈健交流了一句,陈健弯下腰拾起了那张被震掉在地上的党证,叹了口气。
本来他也以为这会是一段带头致富的、靠着个人魅力和能力、靠着党产提供的资金和技术支持的美丽童话,一片不触及到暴力和鲜血的满满情怀的乡村建设的畅想。
然而看到这样一幕,陈健觉得那故事背后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样。
第八十九章 村里来了个年轻人(四)()
当天夜里,很多人走进了年轻人的住处,聊了许久直到半夜,很多人听完了那个故事之后的故事。
故事后面的故事并不是美丽乡村建设的童话,而是夹杂着背叛、动摇、年轻人的愤怒、狂热,以及那么一段没有结果的、被摧残的发生在农村的懵懂的爱情。
这一切共同构成了昨天的愤怒,对进步的怀疑,对正义的进步之间的矛盾的不解。
批评与教育和交流之后,陈健逼着他写了检讨。
第二天的会议一开始,海浪便先做了检讨,将昨天的问题定性为个人脾气发作和个人狂热。
超半数的人很自然地接受了年轻人的道歉,这也意味着合作之后土地问题已经不可能再拖下去了,今天的会议上必须得到解决和表决。
如果只谈所谓进步发展不谈公平正义,陈健相信用不了十年这里坐着的人将不再会有海浪这样的年轻人,那样的墨党可以直接改名为大型资本集团了。
如果今天的会议不把整个问题说清楚,党内分裂也就是近在咫尺的事,即便还可以极力弥合成一个党派,但必然是貌合神离。
海浪在做了检讨后,继续昨天的内容,提出了三个问题。
“一,在不触及土地所有权的情况下,我们凭什么能够获得佃农、小自耕农的支持?我们在农村怎么立足?我们讲道理和人家有土地,正常人会听谁的?”
“二,合作的话,有没有可能用闽郡议事会的所有制基础,变更土地所有权问题?”
“三,如果合作并且要解决土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