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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是沉重地摸起了石铲,站在了已经堆砌好的墙壁上,稍微倾斜着放下了第一块泥坯。
下面几个人端泥、递砖,井井有条。放在学徒制的年代,这些递砖和泥的学徒们需要天赋和眼睛,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出徒,也可能一辈子都只能递砖和泥。
作为尝试,这个窑的穹顶跨度并不大,也就两米多一点。做做好这个,才能尝试更宽的跨度。
黏黏的黄泥或多或少,缝隙里塞进石片,尽量挤住这些泥坯,一点点地向上延伸合拢。
想知道是不是合格也简单,因为这些泥坯不是靠黄泥粘住的,所以垒出几层有了弧度后,就上去踩一下,看看会不会坍塌。如果坍塌了,就证明不合理,是靠泥巴黏住的,就需要拆了重新弄。
一天的时间,那几个递砖和泥的族人就看到陈健垒砌又拆、拆了又垒,来来回回地折腾。
而旁边垒墙的族人不但垒完,而且已经开始用小一点的陶模开始做砖了,远处的平地上已经晾晒了不少。
金乌西垂的时候,陈健看了看自己一天的劳动成果:零。
自嘲地笑笑,冲着族人挥挥手道:“散了吧,照例去河边排队。”
一连三天,一如既往。
多数的外族走了,他们学到了想要的东西,自己住的地方也有河岔,也有树皮,有了罐子也可以熬油,换了盐也可以腌肉……
比起这几天制砖和泥的疲惫,他们觉得还是捕鱼狩猎更好一些,带着他们认为足够的学识回去了,想象着族人会是怎么样的欢腾。
还有一些人留下了,想要再学学再看看,甚至一些人已经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虽然疲惫,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在他们看来,一切都很好,唯一看不懂的就是健一连几天都在那垒泥坯,垒完之后又拆下来……
旁观的桦却看出了一个不太一样的问题:这个部族,竟然可以支撑十几个轻壮人口瞎折腾,这简直太神奇了。
他自己的部族,以前就算先祖指引学会烧砖,也没时间去烧。每天都要为食物奔波,怎么可能还会去干别的,更别说毫无成效的折腾了……
第四十一章 文明的幸福和痛苦()
折腾到第六天的时候,第一个拱顶总算被弄出来了。为了检验能否承重,陈健站在上面,用力地踩着,如同新登基的狼王。
三百双眼睛看着这个古怪的建筑,便有三百个形状。
有人觉得像是年轻的、还在哺乳的女人的胸脯,陈健站在最上面就更像了;还有人觉得像是一个倒扣的大陶碗,或是远处鼓起的山丘。
有人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嗤嗤地笑,陈健只好跳下来,免得被人当成世情小说中的殷红一点。
问了问那几个给他递砖和泥的年轻人学了多少,却全都摇头,被陈健嘲笑和鼓励了好半天,总算才有两个人有点害怕地说自己可以试试。
不试永远不知道会不会,这将近十天的时间陈健也等于是从零开始,一点点地尝试。
堆砌的这个和专业泥瓦匠的根本没法比,但是因为跨度小,所以凑合用是没问题的,拱形结构的挤压力一般不对塌陷。
“这个用来烧陶,那个用来烧砖,那边的草也干了,咱们要分开干了。”
陈健指着陶窑,提出了再次分工的意见。
族人们觉得应该分,比如石狸猫割草很慢,但是垒砖很快。同样的活不同的人干起来需要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烧陶、烧砖、以及后来的烧炭陈健决定用同一批人,只有不断地积累经验,重复同样的工作,才能提升效率。
剩下的人就要和自己去刨地了,于是一个艰难的抉择摆在了族人面前。
和泥还是锄地,这是个问题。
是弯腰搬动沉重的泥坯,搅拌沉黏的陶土制坯成型?
还是与蚊虫烈日为伴,翻动黑色的望不到边的草地?
两种选择,究竟更喜欢哪个?
回到那种狩猎穴居的生活,自然没有这样的问题。但是啊,也同样享受不了饱腹的食物甘甜的****温热的火炕。
从人类走出蛮荒的第一天开始,便异化成社会中的劳动者。绝大多数人的劳作,只为生存,极少部分的人劳动和兴趣是统一的。只有生产力极度发展,才能让大多数人将兴趣和劳动统一起来,才能使劳动成为第一需求,这太久远以至于看不到尽头。
文明的幸福与痛苦总是毗邻而居的,所幸的是族人们享受到了幸福,根本没有考虑放弃痛苦,三三两两地站到了不同的地方。
即便作为局外人的客人,在思索了自己部族的生活后,觉得还是这样的生活更好些。
他们盼着自己有一天也能过上一样的生活,于是桦问陈健,自己学的这些,多久才能让部族过上这样的生活?
陈健微笑着伸出了两根手指,桦当然不会认为是两天,用新学到的那个词语问道:“两个月?”
“不,二十个月。”
桦咽了口唾沫,吓得不敢作声,他算不出二十个月是多少天,但能猜到至少要等到下一次吃杏子的时候,甚至更久。
“可是你们才用了一个多月。”
族人们都笑了,他们很相信陈健的说法,二十个月,可能还少说了呢。
陈健也笑了,拉过来一旁的榆钱儿道:“若是要论盖房子,你都不如我妹妹。”
桦看着瘦小的榆钱儿,摇头道:“我能搬三块泥坯,她能搬几块呢?”
“可是你知道一间屋子需要多少泥坯?需要多少木头?木头怎么运过来?怎么分配干活才能最快?储存的食物能够几天吃?万一吃完了再去捕猎没捕到怎么办?”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被榆钱儿用清脆脆的声音问出来,如同一声声的夏雷炸响在桦的耳朵里,他回头看看那些盖起的屋子,以为自己学会了一切,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学会。
陈健微笑着制止了还在滔滔不绝的榆钱儿,冲着桦说:“想要过上我们这样的生活,不是盖一间屋子就可以的。回去也不要盖屋子,等到下一次吃杏子的时候,你再来看看,到时候或许先祖会指引你们该怎么样生活。毕竟我们都是同一个先祖。”
他指着自己的头发,桦顺从地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既然这样说了,他决定下次杏子成熟的时候一定要过来看看。
两天后,桦和族人们在溪边仔细梳洗着,束起了头发,庄重而又严肃。
这些人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但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这两天又干了不少的活,有十七八个人选择去制砖烧陶砍树垒窑,还有几个女人也跟着去压砖,和泥的活她们干不了。剩下的人都在捆扎干草,剩下的一把火烧掉后,开始用锄头刨开草根,翻出下面的黑土。
不论是和泥还是锄地,桦和族人们都尝试过了,虽然很累,但看到堆砌在一起的泥砖;看到笔直的、陈健称之为垄的东西出现在了烧焦的土地上,他们觉得这些疲惫是值得的。
晚上疲惫的族人会聚在一起,吹着骨笛,说着闲话,或是异姓的男女凑在一起围着火堆起舞欢唱,那些疲惫也随着笛声消散了。
而他们自己的族人却没有这样的夜晚,所能说的无非是今天有鱼明天捕兽,至于说这里男女唱的那些让人听得心砰砰跳的歌谣,更是不要想——总不能唱给自己的姐姐妹妹姨妈母亲听吧?
身临其境地对比之下,每个人都怀揣着近乎相同的念头。蹲在溪边对着倒影,郑重地用一根木棍插进挽好的头发,期待着下一次杏子黄的时候。陈健说了,到那时候,或许先祖会指引他们该怎么走。
做完了这一切,背起自己的柳条筐,和这里的族人们告别。
老祖母和石头送给桦一些路上吃的食物,并且向他们的族人问好。
陈健则又叮嘱了一遍,他需要一些植物的种子,有多少要多少,换什么都行。每一个离开的人,他都会这么叮嘱,桦和族人们早已知晓,并且牢记下是那几种种子。
秋天会有很多的橡子,他们不用将那些种子当成食物,当然可以交换。
等一切说完,他们沿着草河一步步地走向了回家的路。
背筐里有食物,这一路不需要狩猎,可以省很多时间,相信族人们得到这些陶罐陶碗弓箭石斧,也一定会很高兴。
走了很远,桦回身看了一眼远处的村庄,那里的人已经开始了忙碌。
每一天都有新的变化,每一天都有太多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