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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湾道山村是很美的。山上树木葱茏,红花伴着绿草;梯田上谷子、玉茭迎风摇曳,蝈蝈趴在豆叶上振翅高歌。村南山涧涓涓清流,蛙鼓齐鸣。村北七里河,潺潺流水,鱼儿逐波。
柳媚抱着刚刚一岁多的小儿,心里充满了希望,充满了**。这小儿一生下来便与众不同:一头寸长浓密黑发;生下来便睁开双眼向人嘻笑。只有饿极了才哇哇叫两声。柳士林高兴,高兴得只顾咧嘴笑了。白天,两眼不错珠的看着外孙。夜里,做梦还和外孙拉嗑。王娥娥一家更是高兴,柳媚奶水少,为了这个孩子,她东家要几个鸡蛋,西家要碗羊奶,或把刚做完月子的媳妇叫过来,给小儿喂几口。肖翠翠热心肠,小孩子的尿布、屎褯子,连换带洗,她一人包了。还用女儿的小衣服改了几套婴儿服,给小儿做了几双冬、春穿的老虎头娃娃鞋。
在皇台镇,经常有外地口音的生人,打听这个,询问那个。周显光听到这些消息,就告诉柳士林,柳士林清楚这些外地人十有八九是山西派来的。他想,这样下去,会给周家造成影响,或出现麻烦。孩子也过了周岁,其实现在可以离开这里了。可是又一想,现在带着孩子去找吕方,不方便。只有把孩子寄放在这里,由自己去直隶桑洲找吕方。只有找到吕方,一切事情就迎刃而解了。但又一想,吕方长着两条腿,谁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就是现在写信,也不方便啊!柳士林决定只身回山西去寻吕方。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柳媚。
柳媚说:“你一个人回五台找吕方,不行,还是由女儿陪同去才放心。”可转念一想,自己和父亲去找吕方,那孩子怎么办?扔不下,舍不得!柳士林执意去山西寻找吕方,柳媚仍不同意。后来柳媚又一想,孩子每天吃不了多少奶,大部是喝羊奶或喂玉米糊糊。孩子给谁带都可以。想到此,跟爹说:“爹呀,我想好了,咱这孩子不认人,跟谁都可以,喂甚都能吃。我想把孩子托付给周大哥一家,孩子保准受不了罪!”
柳士林说:“那孩儿虽好喂,你可知道人家干不干哪?你以为喂个孩子就像喂个小狗哇?那是操心费神、担惊受怕的事!”
柳媚说:“这些我都知道。大嫂做梦都想有个孩子,我让她照看咱的孩子,保准高兴!”
但真要把孩子留下,柳媚又低头不语,半天不说话了。她心里不是滋味!
柳士林看柳媚低头不语,知道她心神不定,说:“要不咱把孩子带上回山西?”
柳媚最后一咬牙,说:“不,先把孩子留给大嫂,等咱们找到吕方,再来接他!”柳士林看柳媚下定决心,也就点头赞许。柳媚等大哥大嫂从山上回来,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周显光说:“妹子,我说心里话,不愿让你爷俩走,怕什么?不就是来几个人么?他敢在咱这湾道山这一亩三分地闹,还有他好结果?”
王娥娥说:“我舍不得你爷俩。是啊,应该找到孩子他爹,这可是一个家呀!您爷俩坚决回山西去寻孩子爹,那孩子我可看定了。孩子在我手里就和在你怀里一样,决不会受半点委屈。只等你找到孩儿他爹,把孩子再接走。”说到这儿,王娥娥就抹了眼泪。
柳媚说:“嫂子,咱们还会见面的,别哭哇!一哭我也憋不住掉泪!”
肖翠翠从山上回来时,背了一捆青草。这青草是喂驴喂马的好草料。一听说柳媚爷俩回山西,大嗓门叫起来,说:“回山西找啥呀?就找孩子他爹?我看别找了,他大老爷们都不找老婆孩子,还要满世界去找他?孩子没问题,有我和嫂子看着,这孩子决不会受半点委屈!你爷俩一定要去,那就去吧!”
周显光又找柳士林说:“大叔,我的本意还是不去的好。四百年前咱们是一家。俺们就是从老槐树底下迁来的,不是外人。安心住在这里,和自己家一样。”
柳士林说:“贤侄也不用劝了,大叔明日去心已定。指望你照看好孩子,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孩子还没名没姓,权当你自己的小儿,将来万一我们有个三长两短,大叔纵死也可瞑目了。”
周显光一听这话,扔下嘴里的烟袋锅,扑咚跪在地上说:“大叔之话可折煞小侄!我全家可尽心照看好孩子。非分之想周家可不敢有,只等大叔和弟妹找到吕老弟,我会将孩子养好亲手奉还。”
柳士林一把扶起周显光说:“这件事就这么定!明早我爷俩即动身返回五台,多则几月,少则十几天,即可返回。一切都要贤侄费心尽力!”到了夜晚,三个女人可热闹了。这个哭那个叫,又哭又闹又是笑。这三个人一夜没睡觉。夏天夜短,天蒙蒙亮,周家大人孩子都起了炕。柳媚梳洗完毕,往日白皙的脸上抹了几道锅底黑。头上罩了一条兰花毛巾,一身土布衣裤,俨然一个山野村妇。柳士林自打来到周家,从不刮胡子,任由长了一脸络腮胡。他本来就瘦,那脸如刀条,再蓄上胡子,就只剩下两只眼了。
爷儿俩吃了一顿面鱼汤,黑豆玉茭面窝窝头,柳士林吃完饭就准备上路。柳媚吃了几口饭,就返到屋里,抱起孩子把奶头塞到孩子嘴里,让孩子吸吮。两眼流泪,泪水滴到孩子的脸上。吃会儿又抱起来亲,亲了又哭。那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噼噼啪啪落在孩子的小脸蛋儿上。柳士林进屋看了看孩子,就走出屋。王娥娥和肖翠翠站在屋外不声不响陪着落泪。老猴和小猴躲在一边也看着柳媚抱孩子。
周显光在大门外牵着一匹骡子静静地等着柳士林爷俩。这匹骡子是从本家堂弟周显成家借来的。柳媚看看窗外,轻轻放下孩子。俯身看看孩子,又紧紧地抱在怀里,亲了亲又放下,这才扭头奔到大门外。
柳媚走到大门外马上又返回来,向王娥娥和肖翠翠二人面前一跪,说:“小妹这次回山西,或者去桑洲,山高路远,凶吉难测。孩子刚满周岁,就托付给二位大嫂。如果我们能顺利返回,咱们姐妹还能相见;如有不测,娥娥大姐就将这孩子当你的亲生!能拉扯他长大**,我死也无憾!”柳媚话一出口,这三个女人又抱在一起痛哭起来。柳士林只好返回院子劝三人。
柳媚刚走出院子,老猴驮着小猴吱吱追出屋子。柳媚抱住小猴说:“乖,听话。我去去就回来,回去吧。”老猴这才拉住小猴躲在一旁不动。柳媚出门跨上骡子,柳士林跟在后边,下坡过涧,走出村。老猴揹起小猴下坡追下去,从此,这两只猴子再没有回来。再也没人看见两只猴子。
皇台镇东西方有一条官道。这时天已大亮,紧抽慢赶,吆喝着骡子,沿官道向西北方向走去。山道崎岖,车马不多,走过几道山岗,太阳就升起来了。太阳一升,就晒得燥热。柳士林小步跟着骡子后面,湿透了衣衫。走到山底小河边,爷儿俩捧起河水喝。小憩一时又急忙赶路。柳士林人在走路,心在想事。两眼看着前方。他清楚,这条路上还没有安定,那件事表面上看起来无声无息,其实危险也许就在眼前。
赶骡子不过走了两个时辰,眼前突然闪出三个人来。这三个人,个头不高,腰板挺直,动作干练。象是习武出身。头戴黑巾,腰扎板带,年纪不过三十多岁,有个年纪小的乳毛未干。这三人每人手里握一把钢刀。三人站成三角形,年纪大一点的用刀一指柳士林说:“小老儿,你还认识咱家吗?”
柳士林故意揉揉双眼说:“咱家眼花认不出来你是那个洞里爬出来的。”其实他早就认出来,这小子便是山西“三义教”的教长王喜魁,江湖人称“绝命阎罗”,因为这小子武功、轻功特好,一般人在他手里十有八九命送黄泉。
“绝命罗阎”说:“老家伙,此案全由你家惹出,快年余没有结果,今日本教长亲自出马,便是要寻你这‘神拳柳’,今日无论如何要得一个结果。”
柳士林说:“你想怎地?”
“绝命阎罗”说:“识相的,跪在地上让小爷绑,这叫冤有头,债有主,咱们一码归一码。如不这样,别怪小爷手中的刀。”
柳士林一歪头说:“咱们前世无怨,近世无仇,我不知怎地得罪了你?”
“绝命阎罗”说:“吴司令被害,我的手下多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此案难道你不清楚?”
柳士林这才嘿嘿一乐说:“哦,我当何等惊天大事,不就死了个‘坐地炮’么?他咎由自取!至于你手下那几个冤魂,那也是咎由自取,怨得了何人?”
“绝命阎罗”说:“既然你清楚此案,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