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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卫国笑笑,说:“协作出版,这是中国的特产,很大程度上成了买卖书号的一种默契,在全国已是公开的秘密。国家制定的稿酬标准早已经过时了,作者根本不要指望能从出版社捞到好处,出一本书,作者不往里倒贴就不错了。”就这样,他们在饭桌上谈了一个多小时。
临别时,苏卫国问:“夏小姐,你这本书最快什么时候能完稿?”
“如果顺利,可能在七月份。”
“那好,我等着。”苏卫国说,“写完后你可以按名片上的号码打电话与我联系,看过稿子我们再谈具体条件。如果可能,也可以把这种供求关系以合作的形式固定下来。”
“靠写书活命,我还不敢有这个自信。”夏英杰笑着说。
双方在饭庄门口道别了。
上车后,江薇问:“感觉怎么样?”
“至少不像是个骗子。”夏英杰说,“如果与他合作比出版社更实惠,当然还是要多挣几个了。万一真发点小财,你江薇功不可没。”
“那又怎么样?再请我来吃一顿了?”
“自己人,还用得着这种俗套吗?”夏英杰故意这样说。江薇开心地笑了。
离开饭庄,她们立刻去国商大厦接王海。路上,夏英杰到邮局把信发了,寄出了文稿竞价报名费,又在一家办公用品商店买了两千张专用打印纸。
宋一坤在家里等候王海的到来。
他已经从江薇打来的电话里得知夏英杰面见书商的事,尽管他心里认为没有必要,但口头上还是同意了,毕竟多一点信息、多一条渠道并不是坏事。况且,江薇已经安排好了,这里面还有一个人情和面子问题。
三点钟过后,门铃响了,王海在夏英杰和江薇的陪同下,出现在宋一坤面前。
久别重逢,王海显得格外亲热,一口一个“坤哥”,从箱子里取出两条奥地利名牌香烟和精美的工艺火柴,还特意给夏英杰带了不少国外名牌化妆品和高级巧克力。而宋一坤则淡淡地应酬了几声,对礼品没有兴趣,也缺乏热情,似乎不是接待一个远涉重洋的朋友,而是接待一个邻居。王海对宋一坤的性格则真的是见多不怪。
夏英杰从厨房出来,将热气腾腾的茶水端上,给在座的每人倒上一杯,看见桌上的化妆品便责怪道:“王先生,你大老远来看一坤,心情已经尽到了,还买东西干什么。”
王海嘿嘿地笑着说:“我没有多少文化,是个粗人,不会买东西,也不会送东西,如果有的失礼怕地方还请嫂子多原谅。”
“打住。”夏英杰笑着说,“以后不许叫我嫂子,我还没转正呢,说不定哪天一纸休书扔过来,让我怎么下台?”
夏英杰的语气里多少含点抱怨宋一坤的意思。宋一坤全当没听见,起身去书房取了一千元现金递给她说:“今天吃饭,你肯定借江薇的钱了,马上还了。”
江薇笑道:“错啦。今天碰上个正人君子,那书商怕将来在交易上补人情,所以各吃各的,没花多少钱。”
夏英杰接过钱说:“这钱还得用,因为林萍来了,刚巧和王先生坐的是同一班飞机,还带着她的男朋友。我得去南都饭店照应一下。”
“林萍?”宋一坤记起来了,问,“她来干什么?”
“她要出国了,来道别。”
“坐飞机来道别?”宋一坤忍不住微微一笑,“谱儿不小嘛。”
夏英杰说:“我晚上得陪林萍吃饭,管不了你们了,就委屈你们一下自己搞点吃的。江薇下午还有公事,我顺路就过去了。”
江薇说:“我晚上有饭局,如果太晚就不能接王先生了。”
“王海坐出租车回去。”宋一坤说。又对夏英杰说:“把东西收了,忙你的事吧。”
夏英杰找了一只礼品袋,将桌上的化妆品和巧克力全部收进去,只剩下两条烟,然后提着袋子与江薇一起走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宋一坤把王海带来的香烟拆开,取出一支点上抽了几口说:“不错,就是劲儿小了点。”
王海问:“坤哥对我不太满意,是吗?”
“是的。”宋一坤说,“把金龙打成残废,太过分了,他现在妻离子散,这辈子算完了。”
‘哪是他自找的。“王海不服气地说,”偷税是我干的,既然坤哥替我顶罪了,我总得给你一个交待,不然我成什么人了?再说,连补带罚那么多钱,你被判了,公司垮了,这么大的损失,他刘金龙还不该负点责任?“
“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了。”宋一坤压抑地叹了口气,问道,“你在江州日子不短了,没到林枫家里去看看?”
“看了。”王海说,“你出手就是一万,我给少了拿不出手,也给了一万。其实,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那是你胃口太大了。”宋一坤说,“你把红旗都插到维也纳了,又杀回来干这么大的场面,资金紧张是正常的。”
王海想说“根本不是那码事”,可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含糊地笑了两声,转而道:“一晃快两年了,坤哥一觉睡了这么久,听说懒得连翻身都得让人帮忙,是不是该动动了?”
宋一坤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玉南那边我委托人搞了一个专利产品,投产以后应该有点效益。阿杰这本书快写完了,估计也会有一笔可观的收人,有了知名度以后,前景会更加乐观。我是既抓物质财富也抓精神财富,一切都按部就班,没什么要动的。”
“哦,是这样。”王海牵强地附和了一句,流露出的那种心态分明是不愿看到这种结果。他打起笑脸说,“坤哥,我可是把丑话说在前头,有一天我要是混不下去了,就来投靠你。”
“笑话,”宋一坤说,“你们都是干大事的,讲的是大场面大气派,不能同我这个奔小康的相提并论。再说我的庙太小,房檐就那么高,想站直了就得碰破脑袋。”
“那我就蹲着。”王海呵呵一笑,而后又感慨地说,“要是上海的公司不倒该多好哇,那样做生意才真叫过瘾,好像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钱就从天上掉下来了。我一直搞不明白,你怎么会知道哪里有生意,哪里没生意?你怎么知道该找什么人谈,该怎么谈?”
“多用点脑子,什么都有了。”宋一坤语气平缓地说,“中国解放四十多年了,乱哄哄斗来斗去,到现在才想起来立法,谈何容易,无论怎么转轨都存在一个历史的惯性,所以才需要摸着石头过河,而越走水越深,摸到一定程度就摸不着了,就需要科学制定导向。这个过渡时期不是每一代人都有运气赶上的,这就是说,中国到处是机会,到处是漏洞。有资料表明,中国的国有资产每天要流失一个亿,这些钱到哪去了?是流进了一部分人的口袋里。”
“可惜,没能流进我的口袋里。”王海遗憾地摇摇头。
宋一坤继续说道:“按照进化论的说法,在宇宙气候发生大裂变的时候,一部分猴子适应了地球的变化,渐渐演变成了人,而另一部分猴子错过了机会,结果过了万年以后依然是猴子。”
“我懂,我懂。”王海一连说了两声。其实他什么也没懂,只是心里一个劲儿地想:“说什么也得往坤哥这堆儿里凑,凑进去就不再是猴子,就能进化成人。”
他们谈了两个多小时,多半是宋一坤在说。宋一坤的话听上去似乎很不连贯,像一个缺乏主题的谜,亦动、亦静,既有四平八稳的轻松,又有偶尔一露的锋芒,像是教给对方的韬略,又像是讲给自己的心机。虚实之间,王海像在听一部天书。
宋一坤只字不问王海和孙刚在维也纳的情况,也绝口不应江州合资企业的话题,只是兢兢业业地对牛弹琴。
夏英杰踏着红色地毯走到六楼西侧走廊的末端,林萍的客房门锁着,漂亮的锁柄上挂着一个精致的小牌子,上面写着“请勿打扰”四个字。
她只得离开,到一楼大厅的总服务台往客房里打电话,接电话的却是杨小宁,他很热情地说:“林萍正在洗澡,她得准备一下晚上去歌舞厅跳舞。如果夏小姐不介意,请先到我的房间稍等,就在隔壁。”
“不必了,我在一楼大厅里等她。”说完她放下电话。借等人的这段时间又去了商务中心,向经理说明情况,提前请了一天假。
半个多小时以后林萍总算下来了,仍然是那样艳美,她总能使一部分目光随着她的脚步移动。夏英杰从大厅一角的沙发上站起身迎过去,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林萍歉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