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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门道,张了张口没说什么,只胡乱吃着侧耳静听。却见贾道士以箸击碗说道:
奚字本是奚,加点也是溪。去掉溪旁点,加鸟却成——君不见五大夫百里奚,山妻破扉烹志。
又道:“凭这些酒令,你们难为不住贾士芳。下一个轮到石施主了,你要说的令我写在那边水牌上,说出来有一字之错,罚我吃一坛子酒!”
“好!”
众人不禁轰然叫妙。范时绎这边几十个人本来吃饭吃得沉闷,此刻连亲兵、护卫、宫女都停了箸,呆呆地望着那边桌上,只见贾士芳徐徐立起身来,向室中众人横扫一眼,看到范时绎这一桌,目光熠然一闪,却没言声,背转身提笔在粉牌?上疾书了几行什么字,翻了牌子,转脸对石江笑道:“请你说出来,看我猜得对不对。”
石江已经看愣了,世间真有这样的神技?他翻着眼皮,搜索枯肠,半晌才道:
相字本是相,加水亦是湘。除却湘边水,雨下便成霜——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他话音刚落,贾士芳已将水粉牌翻了过来,一边笑道:“我把‘亦’字写成了‘也’字。看来大道没有圆融啊!”此时众目睽睽,所有的人都盯向那块三尺见方的牌子,果然见除了“加水也是湘”中间一字微有不合,其余竟然全部契合。顿时,连范时绎带来的人也都啧啧称奇,满屋都是议论声。石江几个人已站起身来,笑说:“虽然猜中,你自己说出错一字罚酒一坛。请君入瓮!”——那地下摆就的两坛三河老醪,其中一坛尚未启封——打开了就大碗倾。那贾士芳也不推辞,等着一碗接一碗喝了,霎时坛空碗净,已是酡颜微醺,对劝菜的石江说道:“你不是问功名么?你说一个字,我来为你推算。”石江道:“我早想好了——你猜猜看。”
“是个‘乃’字,是么?”
“是。”石江道,“这个字难拆。”
“不难。你问的功名,乃字是缺笔‘及’字,你终身不得及第。”
站在旁边的曾静笑道:“纯是游戏,我是圣人门生,就偏不信你这些把戏。我出一个‘也’字,你玩玩看。”“这是个终身蹭蹬的字。无马不成‘驰’,无水不成‘池’,虽有‘力’而‘走之’不全,天罗地网布定,你走投无路!”曾静“扑”地一口酒笑得全喷了出来:“这个牛鼻子,年轻轻的如此捣蛋——你要能说出我的家世,我就服你!”
“你三岁丧父,七岁丧母。”贾士芳端详着曾静,“舅母收养了你,想逼你学生意,你又逃回家里。你伯父想吞你家产,赶你出来,几乎逼你自杀。你婶母和你死去的母亲要好,不忍曾家绝后,出私房钱资助你外逃山东,投奔东海去找吕留良。你在山东进学为秀才,吕留良死,你又返回湖南收拾家业,迎养婶母,教读为生——我说的可有一字之谬?”
曾静先还怔怔地听,听到后来,两腿一软坐回凳上,已是面如死灰。喃喃说道:“你不是人,你是鬼圣人不云六合之外,我不能信你的——你一定在哪里打听过我曾静的惨史”贾士芳笑道:“六合之外存而不论,是圣人不以鬼神说教,不是圣人不懂得。天下亿万庙堂,若没有灵响,谁肯信他?”说着一转脸,对着旁桌看得目瞪口呆的一个军官,又道:“这位兄弟,我总没有打听过他的‘惨史’吧?——他也是七岁丧母,继母不良,调唆他父亲把他逐出家门,流落湖广、江南,又辗转到河南陕西,遇贵人收留,从军打仗,积功到五品——你是不是?”
“是!”那军官已被贾士芳说得满脸泪痕,竟忘了身份,一挺身答道:“您真是活神仙!我叫霍英,是四川人,真服了您呐!请先生指明,我爹还活着么?”贾士芳随口答道:“你出走三年父亲就病死了,你继母带你继母弟另嫁。你不要哭,这是孽缘,你也不要报仇,你继母嫁到这家苦受折磨,几乎天天挨打,冥冥报应,有人已经替你出气了。”说着转脸又问曾静:“你可服气?你的磨难还在后边,若肯入我道门,为我弟子,我以五行颠倒大法为你除去霾云,颠簸红尘,否则有一日你终归悔恨莫及的!”曾静目光如醉,盯着幽幽的灯火,喃喃说道:“恐怕你这点左道旁门还收伏不了我。君子知命苟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范时绎眼见自己的人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道士渐渐迷惑,一个个竟跃跃欲试想请他推算造命,正要起身带人下楼,身边的蔡怀玺突然大声叫道:“那位仙长,肯屈驾过来给我这一桌观观气色么?”贾士芳仰面咕咕又牛饮一碗,笑着从容一点头,隔桌子过来,一边走一边对那群军校一一指点。
“存心善些儿。已经死了两个儿子了,不晓得警惕么?”
“你家门山向不利,偏西南了,向南正过来,你母亲的病就不治自愈了”
“良善人,公门里头好修行。你自己福薄,可以见儿子孙子身登龙门。”
“天道福善祸淫,祖德原本不薄,都给你折尽了。你养的那几个小厮,总有一天夺了你命去”
一路说着,贾士芳款步踱过来,站在钱蕴斗身后立定了,却一时不言语,盯着众人嗟讶一叹,仿佛不胜感慨。范时绎冷冰冰看着他,半晌才道:“道藏万卷浩如烟海,不在口舌之间,你不安分,挟技入世,淆乱视听,已经犯了天威。你不收敛,恐怕祸到无门。”
“我学成道家三昧,奉师命出龙虎山济世,济世也是修道。”贾士芳满不在乎,笑嘻嘻说道,“这酒楼上三十一人,你们尽有相识不相识的,于我却没有秘密。我不违天行事,天也无奈我何。你看——”他说着手指成兰花状一弹,满楼五六支蜡烛突然同时熄灭,楼上顿时漆黑一团。人们被他突然露这一手惊呆了,竟谁也说不出话,漆黑中听贾士芳的声音瓮声瓮气,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太黑了吧?今天十月二十六,这时候不该有月亮。我借来一片清光,为诸位佐酒。”
众人惊怔间,外边浓重的云已经散为莲花云,透明的,粉色的莲瓣中略带迟疑地闪出一轮明月,银色的清辉从南边一溜亮窗洒落进来,满楼都是融融宜人的月光。
“这是‘小道’能办的?”贾士芳满意地看着对面目瞪口呆的范时绎,格格笑道,“这楼为我设,此雨为我兴,那河为我涨,彼桥为我坍,这是一会人物,天意是天意,我勉尽人事而已。”范时绎按捺住心头的惊慌,悄悄用手按住了剑柄,闷哼一声,说道:“你是白莲教的吧?我虽是武将,却是文进士出身。自幼饱读史籍,何事不知?颠倒五行阴阳,你晓得前明徐鸿儒?你老实点,回你的山,修你的道,不然,三尺王法正为你设!”贾士芳将手一摆,已又是灯明月暗,竟向范明绎一躬致谢,“你的话和我师父的话一样,是正理,所以我不驳你,但我确不是白莲教。乃是江西龙虎山娄真人关门弟子,专门出山了却俗缘。我不悖理违法,从善行济世,你钢刀虽快,难杀我无罪之人——这位先生,方才你叫我,来为你推休咎的么?”他把脸转向了钱蕴斗。
钱蕴斗和蔡怀玺都被他方才的幻术弄得五神迷乱。钱蕴斗这时想到是自己失态,招这道士来的,因点头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楼上多一半都是钦犯。这一番解往京师,吉凶如何?”
甘凤池曾静石江那一桌客人,原也纳闷这一群男女客人,突如其来坐得满楼皆是,却又互不言语各自闷头吃饭,至此才明白,原来是朝廷解往京师伏罪领刑的待决钦犯!
第316章 贾道士挟术演神技 李制台行医救畸零()
贾士芳环视周匝,苦笑着点了点头,喟然一叹说道:“生死事大,其理难明。”他用手指了指旁桌的乔引娣,又指了指蔡怀玺,“生未必欢死未必哀,君子知命随分守时而已。”范时绎心头不禁一震,军机处转来的廷谕:捉拿十四阿哥允身边的奸人,名单上头一个就是蔡怀玺,押解回京的内侍,批文也赫然写着:乔引娣等四十三名男女宫人。现在这些竟被这个年轻牛鼻子道人随口道出!这个贾士芳究竟是什么人物儿,范时绎真的起了戒惧之心。看看西边一桌,甘凤池一干人旁若无人地大吃大嚼快靴腰刀掩在袍下,举手投足孔武有力,似乎也都不像什么善人范时绎呷一口酒,心里打着主意,却听蔡怀玺笑问:“活神仙,怎么一到节骨眼上就嘴里含了个枣儿?你倒是说明白点呀!”
“没有什么不明白的。”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