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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阿哥们是冲着大阿哥,要来寻事的。
胤至戒得居天井里传了旨,发落了胤,因见众人都垂头不语,料是心中震惊,便抚慰道:“弟弟们不要惊慌,皇上已经说过,胤的事不株连。就是胤二弟,只要恪守臣道静养思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切都有大哥维持,千万不要为无益之举。”胤见他满面红光,一副春风得意的架势,低着头轻声笑道:“八哥、十弟,大哥今儿吃了蜜蜂屎,浑身骨头没四两重,瞧他那轻狂样儿!”胤一笑,别转脸只装没听见,那胤却是天生的惹事秉性,歪着头一哂,起身打了一躬,嬉笑道:“大哥这么得脸,瞧这阵势储君有份了,我得恭喜您哪!我们有什么事,又是什么‘不要惊慌’,又是怎样‘不株连’?你看我们垂头丧气,那是冻的!亏杀了戒得居有几张鹿皮垫子,不然早他娘冻死了!”说着又呵手又跺脚,几个小阿哥早连天价叫起苦来。
“怎么样?”胤挤眉弄眼笑道,“大哥如今是座上客,咱们都是阶下囚,你守着阿玛暖烘烘的熏笼,还能走动走动,忍心叫弟弟们跪在这喝西北风儿?瞧瞧三哥,还晓得来陪我们跪一会儿呢——好歹体恤着点弟弟们嘛!我晓得你不敢作主叫进屋避雪,叫他们点几堆火烤烤也算你是仁君!说实在话,积这个福,你必定早正东宫!”胤本不是笨人,无奈今晚一直太兴奋太欢喜,竟没有听出胤话中揶揄的意味,连声道:“早怎么没想到!这事我作得主——传话叫苏拉太监们给各位爷点火取暖!你们小心些儿,万岁今晚龙颜大怒,连老二的话都不叫代奏了。方才我去看他,他对我说:‘父皇说我百样的不是,我都可承受,但说我谋逆弑君,我连想也没想过。’叫我转奏,我只好说:‘这话方才当面讲多好,此刻我爱莫能助了。’”
跪在一旁的胤思量半夜,已想定了主意,当前情势并无别路可走,与其吞声受辱,不如咬定牙根继续保太子,遂冷冷说道:“都是自家手足,何必落井下石?这也太绝情了!别的话一千句也罢了,这话关系重大,你就代奏一下何妨?”胤祥也梗着脖子道:“大哥,天上这么多的云,说不定是哪一片下雨呢!二哥如今落难的人,咱们得有点香火情分!”
胤这才觉出众人心思和自己全然不同,深悔自己卖弄多口,干笑一声道:“你们何苦冲我来?不许代奏是父皇旨意,谁敢抗旨?”
“罢了吧,大哥!”胤怪声怪气笑道,“大人得有大量嘛!父皇气头上一句话,你也忒薄情的了!谁没个旦夕祸福?子曰‘嫂溺援之以手’,不从权就是禽兽,何况二哥当过咱们主子!”胤见众口一辞反对自己,知道是自己得意招忌,心里暗自叫劲,口中却道:“不是我不愿,是不敢。如今案子不清,连你们都顶着罪名呢!何必大家都饶进去呢?”
“你不奏,我奏!”胤没想到八阿哥一帮也助自己说话,更加胆壮,双手一撑站了起来,“大哥,我如今是亲王,又管着内务府,也有面见直奏之权,你到底奏不奏?”胤胤也都纷纷起身,众人一片乱嘈:“走!我们一起去!”
胤原想胤倒台,至少三阿哥八阿哥等人趁愿,不会和胤一鼻孔里出气,见此情形倒犯了嘀咕,沉思良久,慨然叹道:“你们何必这样?老二倒霉,打量我心里好过?我们一处捏泥人儿,养蝈蝈看蚂蚁上树那辰光,还没有你们呢!——我是想着消停一下,万岁气平了缓缓进言,既然兄弟们都这么说,我少不得再担待一回了”说罢掉头便去了。阿哥们谁肯把偌大人情让给这个胤,互相递个眼色便都跟了上来。倒是首先倡议的胤悄悄拉住了胤祥没有动
张廷玉怔了片刻,没有立即返回殿中,转身冲胤来,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胤见他脸板得铁青,从没见这个大臣这样威严的,倒一时被问了个怔,半晌才道:“我是回来缴旨。弟弟们嘛大约方才见传太医,心里惦记万岁,进来请安的”
“这也太不成话。”张廷玉心里雪亮,这起子阿哥各有各的算盘,因冷冰冰说道:“无论缴旨请安,都要讲个规矩时分,该叫你们时,自然就有旨意。别说是皇家,就是山野村民小户小家子,哪有接二连三半夜折腾老爷子的理?”胤见老大被问得直瞪眼,心里暗笑,凑上一步说道:“我们也没敢说这会儿就惊动万岁。只听说万岁欠安,焦躁得跪不住——万岁如今到底怎么样?就是隔门缝儿叫我们瞧一眼心里也好过点”不知哪句话感动了他自己,胤的声气竟带了哽咽,说着便拭泪。张廷玉又恨又笑,略一思忖,说道:“这会子万岁除了我谁也不见。你们略站站儿,我进去瞧瞧。”说罢也不理众人,独自入内。
谁知这一进去就是一个多时辰,众阿哥进退不能,束手鹄立廊下。这里不比天井,好歹那边还生着几堆火,实在累了,借故儿入厕还能搓手跺脚和泛和泛身子;这里虽不露天,穿堂风却刀子似的,裹着雪片子袭进来,冻得发木的脸被打得生疼也一动不能动。在等待中,这个不安的夜终于过去了,大雪茫茫,早已把整个山庄盖得严严实实,一片银装素裹玻璃世界。眼见小太监们挨次吹灭了廊下吊着的宫灯,众人方有了点活气,胤头一个忍不住跺脚取暖,口中不住含糊地小声骂娘,其余阿哥见他开了头,也都动手动脚起来。
康熙终于被他们弄醒了,他睁开眼,看着发白的窗户,神情多少带着点迷茫,因见张廷玉兀自侧身坐在身旁打盹儿,便道:“生受你了,竟一夜没睡,外头已经大亮,是朕睡过头了?”张廷玉一下子醒过来,忙替康熙掖掖被子,赔笑道:“这两个时辰万岁爷睡得深沉!天还早呢!只是雪下得大,映得窗户亮万岁,您再睡一会儿,狼丑时已经到了,遵旨没敢进来,只叫人递了个请安帖子,还有驻兵布防图。您歇会儿,奴才陪您回烟波致爽斋”康熙听说雪下大了,目光兴奋地一闪,起身便披大氅,一边蹬着靴子,说道:“是么?雪下得很厚了?朕要起来看看——是什么人在外头,像是跺脚的模样,这起子太监阉寺越来越没王法了!”
“是几个阿哥爷”张廷玉无可奈何地咽了一口唾液,“他们听说主子欠安,要进来瞧,奴才挡了驾,还训斥了爷们”“你训得好!”康熙平生最爱踏雪赏景,听见这事,立时兴致扫尽,一屁股坐了回去,冷笑道:“他们哪里是来请安?成心是要气死朕!朕给你特旨:从此你见这群孽障,不必给他们行礼!”说着气得呼呼直喘。张廷玉笑道:“主子,您又来了!这‘非礼勿行’是圣人之教,奴才不敢奉诏。就是教训阿哥,也是拿着太子太傅的身分管教的”
康熙没再理会张廷玉的话,漱漱口起身踱了两步,说道:“叫大阿哥进来!”
胤大踏步跨进殿内,一股暖流立时融遍全身,说不出的舒坦,他熟练地给康熙打千儿行了礼,躬身笑道:“阿玛歇得香么?”康熙用热毛巾擦着脸,冷笑道:“朕自然想香香地睡一觉。只你这个带侍卫的阿哥听听,外头脚跺得打雷似的,能睡么?你夜来给胤传旨,他都说了些什么?”胤忙道:“胤没什么,儿子怕他寻短见,安排了两个太监侍候着。”说着又把胤的话复述了,只回避了胤和阿哥们那件事。末了又道:“外头是弟弟们在等着请安。阿玛,这冷的天儿,难为他们跪了一夜,儿子给他们告个情儿,请免跪了吧。”
“唔。”康熙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道:“你回得是,胤这话决断他的生死荣辱。朕也很疑惑,胤虽然无道,肩头不宽胆子也小,未必就敢打朕的主意。”胤看了看一脸倦容漠然侍立的张廷玉,凑近康熙说道:“张廷玉是皇上股肱之臣,不是外人,儿子有句心里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康熙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话奇!父子君臣有什么间隙?只管说就是。”
胤迟疑了一下,仿佛在斟酌字句,许久才款款说道:“皇上说的极是!儿子昨晚也是反复掂量,承德这场风波又吓人又出奇,太蹊跷。二弟不是个胆大人,他断不敢称兵逼宫的。但别的阿哥心性不一,智量颇高,其中缘故令人难猜!像老三、老八、老十三、老十四他们,存什么样的心,也就难说。”康熙陡起惊觉,抬眼看了看胤,问道:“依你见识,是什么缘故?”
“京师传言太子失宠,已经几年了。”胤皱眉道:“虽是小人造言,但阿哥们身居鼎铉之侧,有一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