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葛礼!”
再没有比这更使康熙震惊的了。他不明白,这么大的事,索额图和明珠为什么一点也不知道?康熙取过一杯茶吃了一口,嫌凉,顺手一泼,又问:“南市楼是怎么回事?”张伯年道:“此事臣有失察之罪。江南民情不好,须时时以圣谕教训士子——但并非改建南市楼,而是在南市楼旧址新建圣谕馆——因臣初到任,只图少花银子,未能详察前情”康熙听着,已是紫涨了脸,按捺着又问道:“朕派钦差前往会审,你既有冤,这些事他们尽可代奏,为什么不向他们当面讲清?”
“臣并未面见钦差大人。”张伯年说道,“审讯都由总督府司官代传问话。父亲命臣拼死熬刑,留得一命进京,或可使主上得知实情。所以臣到刑部翻供,抵死不认一罪,求圣上洞鉴臣之苦衷。”
“熬刑?”康熙不禁骇然,他曾面嘱伊桑阿,不得动刑的,良久方问道,“有刑讯的事?”
张伯年实在不明白,自己因何触怒了两大权相,一群人勾起手来要置自己于死地!思念至此,不禁伤情,心中一阵悲酸,呜咽着说道:“请主上验验伤”
康熙没有起身,他已经气怔了。张伯年裸露的项上和臂上有条条血痕,还有被夹伤了的腿,根本无须细验。好半日,康熙方咬牙笑道:“好奴才,这才是好钦差、好总督呢!”说罢,霍地跳起身来,向壁上摘下一柄宝剑,大喝一声:“武丹何在?”
武丹听见,高声答应一声,大踏步进来,双手一拱问道:“主子有什么旨意?”
“你持此剑速赴江南,”康熙阴森森说道,“即刻锁拿钦差伊桑阿、总督葛礼这伙男女进京,敢不奉诏,就地正法!”
“扎!”
武丹接剑回身便走。张伯年膝行几步抱住康熙双腿,恳求道:“万岁息怒——万岁轻信人言而欲诛臣,今又听臣一言再兴大狱,何其草率耳!”
“嗯,好!”康熙眼中一亮,欣赏地说道,“果然有疆臣之量!特为试你的心而已——武丹骑快马至刑部传旨:赦回伯年的老父——朕还想见见这位老先生呢!”张伯年再也忍不住,竟自掩面失声痛哭。高士奇惊定思痛,也自伤心,康熙更是黯然。许久,康熙又问道:“伯年,你为何不许在龙潭修造行宫,是风水不好么?”
“此事万岁不问,臣也要奏。”张伯年道,“龙潭地近莫愁湖,景致虽佳却不易关防。几处行宫都靠在一起,驻防旗营又远在数十里之外,万一变起仓猝,难以策应护驾。圣上一身系天下,臣职在地方,不能不多加留心。”
“嗯。”
“如今天下刚刚承平,近年来风闻朱三太子潜入江南,几任知府缉拿。都是刚有点头绪就撤差调任,元凶未获,甚堪忧虑啊!”张伯年从容说道。其实他自己这次倒这么大的霉,压根说原由正在于此。他很怀疑杨起隆就窝在总督府,但如今正与葛礼打官司,说出来便有挟嫌报复之嫌,因含糊说道,“譬如龙潭毗邻有一座毗卢院,近年来香火大盛,游人如云,混杂不堪,前年去年竟有四位高僧示期坐化圆寂,今年臣在狱中,不知如何。这也属可疑之处!皇上又喜欢微服出游,挨着这等地方,怎么叫人放心?”
康熙想了想,笑道:“高僧示期坐化,两年四个,岂不儿戏?你查过了没有?”张伯年苦笑道:“臣哪里来得及!造行宫、修书院的事没完就遭了御案只去毗卢院察看过一次,就解任待勘了。”康熙思量此事蹊跷,觉得再问也不清楚,因笑道:“今日个让你受惊了。有些事以后慢慢再说——你不到五两的家当还叫抄了,也太过贫寒。来,拿三百两银子赏张伯年!”
康熙站在阶下,命人抬轿进来将张伯年抬出去,又命高士奇将张伯年父子接到府中好生将息,在��细雨中目送他们出去。
康熙换了一身微服,和穆子煦各骑了一匹马,一前一后出了东华门。因见穆子煦闷声不响,康熙在马上回身笑道:“子煦,你跟了朕有十几年了吧?”
“回主子的话,”穆子煦欠身为礼,答道,“奴才是康熙六年随着虎臣兄从龙的。”
“不易呀,多少生死关头都挺过来了。”康熙言下不胜慨然,复又笑道:“听说你和小魏子结了亲家?小魏子折子里都说了,你倒闷葫芦似的,怕吃你的喜酒么?”穆子煦一怔,忙笑道:“奴才哪敢指望有那么大的脸面,想着是儿女们的私事,没敢惊动主子爷。”康熙笑笑,说道:“你、小魏子还有狼�、武丹这几个不同别人,是跟着朕‘锤’出来的人,大事小事,就是笑话儿,说给朕听,叫主子笑笑,也是你们的忠心——你如今还兼着巡防衙门的差事么?”
巡防衙门长官便是九门提督。穆子煦不知康熙问这话的意思,思索着答道:“奴才管着善扑营,康熙十二年又接管了九门提督,却是署理,并不到衙办事,如今由兵部郎中佟国维管着”
“佟国维?”康熙勒住了马,仰脸想了想道,“是孝康太后的弟弟嘛,若在小家子,是朕正儿八经的舅舅——此人如何?”穆子煦笑道:“他处事极小心,因是外戚,很少与人往来”康熙纵马行进,点头道:“好,在这个位子上知道小心就是好奴才——朕提拔他上来,调你去任两江布政使,兼管江宁织造,如何?”
两江布政使不是很大的官,但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职权很重,江宁织造虽是内务府管差,却直接与皇帝打交道。虽早有传说叫穆子煦去做布政使,可今日在此场合听康熙亲口说出来,穆子煦仍觉意外,遂顿了一下答道:“奴才是皇上调理出来的人,办什么差都由皇上指派。只是奴才从一个愣头青儿马贼出身,跟了皇上,从未自个儿办过差,恐怕有负皇上重托。”
康熙听了哈哈大笑:“你这人比起魏东亭,谨慎有余,进取不足,魏东亭朕还嫌他过于老成小心呢!放心去,放心做!朕给你一品俸禄,和小魏子一样!去了有事多和魏东亭商议着,仍旧是朕调理你嘛!”
户部衙门设在铁狮子胡同北丁字口,离兵部仅一箭之遥,门口挨挨压压排了一长溜儿官轿,俱都是各省藩司衙门来京回事的、提取库银的。君臣二人在丁字口下马,穆子煦瞧着堂口人来人往很乱,便笑道:“主子,您到跟前,肯定有人能认出来,还是不招惹他们为好,奴才这里很熟,咱们从侧门进去。飞扬古要来,定必去军政司和他们打饷银官司——一找一个准儿!”康熙含笑点了点头,于是一前一后进来。
衙门很深,穆子煦带着康熙七折八拐,躲着人走,直到最北边一溜房子跟前,见院门口挂着一块铁牌子,上头写着“世祖章皇帝圣谕:此地系军机枢要,文武官员无部文不得入内!”早有一个戈什哈出来,见是穆子煦,忙行礼笑道:“哟!是穆军门!小的久不请安了——快请进!”
“几个司官都在么?”
“六个司官,昨儿一个出差,”戈什哈赔笑道,“余下五个正在给飞军门回事儿。您稍候,小的去禀一下。”
穆子煦回头看了看,见康熙摇头,便笑道:“用不着你老兄献勤儿,我和老飞什么交情?倒生分了!”说着便和康熙进了鸦没雀静的军政司大院。两个人沿廊下走了半箭之地,便听得签押房中有人说话。康熙凑近了窗户,隔着窗棂看时,四五个衣冠楚楚的主事背对窗户,正在给飞扬古汇报各地军屯情形,再看飞扬古时,差点没笑出来:飞扬古穿着绛红实地纱袍,懒散地半躺在安乐椅上,面孔正对着康熙,三十二三岁的人,一脸老气横秋疲惫不堪之色,闭着眼睛似睡不睡地“嗯”着。
“飞军门所在的古北口,共有察哈尔蒙古投诚兵四千,按军屯制每人每户应种二十亩,年献军粮一千五百斤,一年计应减发六百万斤粮,如今户部酌减为四十万。”主事萧继祖大约是在驳斥飞扬古的索饷要求,侃侃言道,“如今军门还说户部不肯照应,卑职们就难免委屈”
“嗯。”
“要不要将现下各省屯田亩数回报军门,也好心中有数?”
“要。”飞扬古只点了点头。
“这都是今年邸报上发出去的。”
“嗯。”
康熙不禁偷笑:主事很明显不耐烦给飞扬古再回报,但他偏偏要“嗯”!主事无可奈何地咽了一口唾沫,看一眼对面这位满眼睡意的一品大员、一等侍卫、统兵大师,飞快地报了一大串数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