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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乾隆只顾看她们对对儿乐子,忘神之间已轮到自己,怔了一下,竟一时对不出来,颙璘眼见太后指乾隆要罚,忙悄声对乾隆说了句什么,乾隆一想果然不错,一拍桌子笑道:“是了——红袍将军!”
这一对,众人便都笑了,太后道:“这是白云观里的门神,是‘红盔将军’,颙璘给你阿玛作弊,还弄错了,爷两个我都不饶,罚酒!”颙璘便接过太监递来的酒,要连乾隆的都喝掉,乾隆笑道:“这不能是罚酒,该是贺酒。白云观有个红盔将军,我们朝廷有兆惠海兰察,号称‘红袍双将军’,家也在北京,所以不错!他们两个现在西边冰天雪地里出兵放马。叫我说,除了太后,我们都举杯给他们纳福,祝他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太后忙道:“这个如何轻慢得我也举杯!”
于是男女老少一齐欢笑举觥饮了。乾隆接着:出对“这算替他们遥祝了,我出‘诚意高香’!”颙璘笑道:“皇阿玛对得真切贴入实,儿子对个细心坚烛,我出——细皮薄脆。”颙璂便对上“多肉馄饨——天理肥皂”。颙瑆却一时结住,抓耳挠腮想了半日,一拍掌道:“这可真是十二弟要的——地道:药材!我出椿树饺儿——”颙璇也是怔住,攒眉拧目想着,说道:“有了!桃花烧卖!我出——京城里外巡捕营!”
“人家都是三两个字,你就这么一大串!”颙琪笑着:抱怨道,“我对——礼部南北会同馆。我也出个难的给老佛爷秉笔司礼签书太监——”众人原以为这是前明掌故,太后必定要犯踌躇的,不料他话音一落,太后笑道:“对个带刀散骑勋卫舍人!”
至此十六人一个大圆围转了一个周匝,众人大发一笑,太后便吩咐“取我的利物来,哥儿们是颙璇双份子,魏氏以下各人一副头面,和卓家的才进宫,没家底子,可怜见的娘家又远,不论皇帝的还是我的,样样有她的份儿——秦媚媚快着:些了。”乾隆呵呵笑着:道:“王廉,就照老佛爷的吩咐赏大家,给颙璂加一柄缠金丝如意!”于是众人纷纷而起,妃嫔在前阿哥续后依次到卷案边领了赏,又喜气洋洋到太后皇后跟前行礼,又到乾隆跟前谢恩。太后笑道:“就这么将尽兴没尽兴的最好,再接着:对下去还能勉强敷衍些子,到了没词儿时候就无趣了。”乾隆含笑承欢,说道:“若论属对工巧,还要算纪昀。据儿子看来,不但本朝,就是历代才子竟没有及得上他的。上回我到四库编纂房去,陆柄南他们几个出街上招牌名儿难他。说个‘神效鸟须丸’他对‘祖传狗皮膏’;‘追风柳木牙杖’对‘清露桂花头油’;‘博古斋装裱唐宋元明名人字画’他就对个‘同仁堂贩卖云贵川广地道:药材’。后来陆柄南问他‘方才上朝路过三眼井’话没说完,他就对上个‘待会面君笑说陆耳山’——原来纪昀对着:对子偷眼瞧见我进来了,陆柄南的号就叫‘陆耳山’!这般敏捷,真真古今罕见。’”他看了看俯首帖耳恭肃聆听的儿子们,忽然没有了再说话的兴致,起身踱了几步坐到母亲身前,面向阿哥们说道:“你们生在天家,自来就有的富贵,用不着:像外头举子们样儿,束发苦读皓首穷经,苦挣个一芝麻官儿再慢慢攀升,这原是你们的福。据朕看来,历朝皇家子弟出息不及我大清,其缘由就是仗了这福,一代比一代骄奢淫逸的过!”
大殿上静了下来,只听乾隆款款而言“宫闱宗室里什么风,外头就是什么雨。看看徽昆戏如今昌盛,还不是从北京风靡了天下的王爷们带了个头,旗人就跟上,大家都唱戏!刘墉和在山东拿国泰,他还正在下海唱戏,一头一脸的脂粉!”他用手指东边“那边王府里,各家都养着:上千笼子的鸟,你怎么能怨那些没差使的破落子弟提着:鸟笼子串茶馆——一对好鸽子上千两银子,一只斗鹌鹑八百两!一个坏风气倡导起来半点不费事,要想扑灭下去就下一百道:旨意也不济事,所以这一条要警惕。你们现在读书尚属用功,在部里办差只是学习,闲暇时候琴棋书画自娱也无可厚非。但看你们送来的窗课本子,里头抄的那些诗词,嗯——什么‘打叠红笺书恨字,与奴方便寄卿卿’,‘但得再从人缱绻,何妨长任月朦胧”,还有什么‘最是断肠禁不得,残灯景里梦初回’,什么‘欲把禅心销此病,破除才尽又重生’你们不要对着:看,都有!你好好读书养性,道:尊孔孟,哪来的断肠梦,又是哪个狐媚子‘卿卿’‘奴奴’的给你病害”说到这里,乾隆也不禁莞尔一笑。他心底里其实也很赏识这些个销魂绮语的,都记得烂熟,这会子教训儿子现成就搬了出来。太后见他训出了调侃言语,在旁笑道:“孙子们要说都算好的了!里头孝顺,外头办差人没说出个不是来——他们哪能和你比呢先帝爷那脾气,丁点差错出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当着:外人当时就叫你下不来台!要听见这些诗,那就是反了!”“母亲说的是!”乾隆听了忙笑着:起身,亲自给太后奉茶,说道,“儿子见他们兄弟齐在一处也难得的,这也还是爷们家里家常话,不是训斥他们,富贵自来有,世俗奢靡淫逸混账风气,又骄又嫩,哪里禁得风雨尹继善您知道的,那是多练达,多聪明的人!当年有个举人去见他,那举人九次会考都落榜了,他就有点瞧不起人家,说‘秀才该闭门读书’,钻刺什么”还对李卫说‘这么个老孝廉,还有什么指望’结果如何——他轻慢了个状元!就是光禄寺的正卿陈伯玉,前头你们毓庆宫的总师傅尹元长活着:只要说起这事就羞得满脸通红。”他又面转阿哥们“尹元长两督江南再入军机,治绩劳勋垂于竹帛,你们除了个好爹妈,拿什么和他比他尚且有过失误,何况你们是不是嗯”这下子儿子们再也坐不住,一齐起身躬身答道:
“是!”
“稚子不闻过庭之训,何以琢玉成器”乾隆笑谓太后,“儿子实在事见任臣,缺帮手啊!趁了老佛爷这个灯会,敲打一下他们,要乐中不忘忧,成就盛世贤王。这就有点扫您的兴了。”
“不扫兴!”太后说道,“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还得父子兵么!傅恒尹继善过世,老五(弘昼)又病得那样。纪昀才学好,于敏中有德量,我瞧着:还不是掌总的料儿。如今天下事比乾隆初年多得多了,就忙你独个儿。我一则心疼,二则也为你着:急。乐一乐,也有个解秽的意思。我还惦记着:十五阿哥在山东,听说那里出了点乱子,也不知有干碍没有”说着,叹了口气。
这是问颙琰的下落,乾隆觉得无法回话,此刻他才觉得,自己连日心绪不好,对后宫的事只是个反感烦乱,真正的担心是在山东,恐惧颙琰身罹不测,又忧心别的地方再出大事震动朝廷,“藻饰太平繁华盛极”的治世名声就要大打折扣,岂知这位索居深宫的老太后,竟和自己想的是一件的事他微笑着:点点头,柔声安慰道:“无碍的,这都是国泰平日敲骨吸髓剥克百姓惹出的事。据各省情势说,大体上无事。江南一个制钱板儿能买三个饽饽,穷人还过得。有几个跳踉匪类,刘墉就把他们对付了,母亲放心,穷地方都有赈济,咱们有的是钱粮至于十五阿哥,更甭操他的心。”他看一眼直盯盯望着:自己的魏佳氏,笑道:“外有刘墉内有黄天霸师徒护着:他呢,前天还接到他的驿传密奏,他若不和官府联络,信怎么寄来呢阿哥们沉下去,历练历练,有些学问在宫里头一辈子也学不来!就是有些惊险,不见得就是坏事。我年轻时候下江南,几乎让人杀在路上——金佳氏她就知道。先帝爷年幼时也遭过洪水住过黑店”他似乎觉得这样比较不妥,又道:“别说平常人家千里万里出去谋斗升之粮,就阿哥们保姆师傅护着,哪个不是三灾八难的吃点苦头有什么十三叔在世吃了多少苦,杀他的毒他的,鞭子抽牢房禁,还圈禁了十年。结果怎样,成就了一代名垂千古的贤王!”他本来面对太后的,此时已转向儿子们,问道:“是不是”
“是!”儿子们又齐鞠一躬答道。
乾隆一看,又成了训诫格局,回身向母亲一躬,笑道:“儿子不去,毕竟这里不成热闹景儿,现今普天同庆薄海共欢过元宵,正是融融与乐之时,今儿该放开孙子们陪母亲高兴——除了颙璂,你们今晚都要在慈宁宫尽情承孝——我还到养心殿,有几件要紧奏折还没批下去呢!”
“是这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