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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源自善意的无意识提问,但对事态不曾了解,亦缺乏应对心灵创伤者经验的少女过于直接的问讯触碰到罗兰心底最深的伤痛。扎在心灵伤口上的回忆碎片再次用力切入意识——燃烧的村庄、遍地的黑钻、吞噬风景和人体的漆黑、克洛伊、修女、爸爸、妈妈……
比刀刃更加锋利,更令罗兰感到疼痛的景象碎片不断插入脑髓之中搅动,呼吸开始不受控制的急促起来,胸口的的起伏比爬上丘陵之顶时更加剧烈,双手抱住脑袋。男孩出撕碎心灵时才会有的凄厉哭叫: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交错重叠的影像最终被巨大的黑色空洞吸入,在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中心,依稀可以分辨出五官的脸孔露出令人心悸胆寒的笑容。越痛苦、悲伤的虚无乏力和黑暗一起覆盖上罗兰的五感。
关切着急的喊叫被快阻绝,早已精疲力竭的罗兰在心灵创伤作之后再也坚持不下去,朝着眼前连地面也吞噬的黑暗深渊倒了下去。
……
——好舒服。
重新在黑暗中凝聚起意识和感觉,从朦胧的团块中生出的。是小孩子赖床不起的语句和理由,对罗兰来讲,这实在是数日来少有的奢侈。
不知道光束防护罩存在,时不时遭受各类饥肠辘辘野兽夜袭骚扰的男孩在睡觉时也不敢放松睡死。眼一闭就过去了的风险下,罗兰唯有学着调节自己的身体来适应危机四伏的荒野丛林之夜。
终于回归到可以彼此沟通交流的同类身边,巨大的喜悦和心灵创伤冲击引的晕厥对罗兰其实是一剂舒缓神经的良药,久违的安心感觉之下,没有任何忧虑悲伤的深层睡眠一直持续,直到得到缓和的身体收拢意识与知觉。
沉重眼睑一阵颤动,先是裂开一条不安定的细缝,适应光亮之后,缓慢的扩大睁开,聚集起视焦的紫瞳打量着陌生的房间。
从未见过的黑呼呼木梁撑起颜色相仿的木料天花板,过于老旧的整体一致让安全感莫名产生动摇,担心那些早该整修更换的梁柱不知何时会断裂砸到头顶之际,耳朵里塞进刺耳的木头相互咬合摩擦尖叫,对这种噪音,罗兰感到一阵怀念的熟悉,两个月前路易的磨坊就有过类似的响动,更换了几个转轴后,能把鸟都吓跑的可怕噪音立即降低不少,这里似乎也需要做类似的事情。
未意识到自己的思考中含有可能触及危险回避心灵开关的成分,额头上一直传递冰凉感觉的湿布随着想进一步观察环境转动头部的动作掉落下来,充斥木器机构运作响动的房间内,湿布【啪嗒】的落地声几乎被完全掩盖,左侧传来的【啊呀】——有点高兴的女性呼叫显示房间内除去罗兰之外,听力敏锐的屋主也在。
“你醒啦。”
莱乐可歪着脑袋,脸对着罗兰。不过由于先天的问题,两人的面孔微妙地偏离一直线,顺着从撑开的木窗外撒进屋内的璀璨阳光,少女的姿容坦承罗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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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面具(三)()
屋主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正从小女孩向姑娘转变的阶段,胸部的隆起和同龄人相比有些不足,圆脸,和肥胖无缘,应该算身体成长后却把童稚的轮廓遗留在脸上的娃娃脸典范。略粗的眉毛强化了此种映像,鼻翼相比母亲和布伦希尔较矮,鼻梁和眼窝之间点缀着红色雀斑——这一点也成为可爱拼图中独具特点的一片。
简直就像食草的小兽,具体像那种去说不上来。反正不是兔子——亲眼见识过那种食草兽四脚朝天装死,一脚踹死个扑下来的白头鹰。父亲带着他第一次出门时还见到危险种黑焰兔拖着一只白头鹰到一头死去的毛熊身边烧掉的景象。还有将其用来形容所谓【人畜无害】的精灵后,罗兰再也不相信兔子了。那种卖萌的生物到底哪里人畜无害、纯洁无辜了?
对全世界的精灵和兔子动回避不能的全方位各种中箭、躺枪、地图炮广义攻击后,罗兰不再纠结兔子是否真的人畜无害这种和眼前现实偏离的问题,盲眼少女已经拎着水桶走到床前,摸索着将毯子拉上遮盖住罗兰的肩膀,然后捡起地上沾了灰尘碎屑的白布,在水桶中搓洗后重新敷上罗兰的额头。
“你那时候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真把我吓坏了呢。”
小心的将再度清洁的湿布贴上手指摸索到的额头,莱乐可朝着呼吸起伏的方向露出笑颜,出常人甚多的听觉告诉少女。小客人的心脏正平稳、规律的脉动。健康的律动让失明的莱乐可感到安心和喜悦,一度聆听过律动渐渐衰竭,最终和呼吸一起消失的可怕寂静,感受过比无法看见更加深沉的黑色之力的无处不自,人们却对之无可奈何的莱乐可,对【死亡】——不管是认识的、不认识、有知性的、无知性的生命【回归寂静】这件事情有着异常的敏感以及畏惧。
或许,这不过是畏惧死亡的盲眼少女回避心灵伤害作而采取的行动。以及被男孩脆弱易碎的样子激朦胧的母性,想对这只交谈了两三句话,随后救灾自己面前哭鼻子昏过去的外地男孩伸出援手。
当时。男孩哭得非常伤心,好像是被父母抛弃了,仿佛受到了无法承受的伤害后除了哭泣什么也干不了的幼小脆弱的摸样让莱乐可想为他做些什么。
力所能及的帮助——莱乐可摸索着将罗兰和行囊带进了父亲再三叮嘱【不能让男人。尤其是外面来的男人踏足半步】的磨坊第二层——莱乐可的房间。
【母神教导我们要即时行善,行善乃是洗净原罪的课业。】
虔诚的年轻教徒叨念着听来的教义圣言,为了说服自己或者不在家里的父亲一般,把罗兰放上床的时候,莱乐可在唠唠叨叨的心里加上一条理由。
【我是让男孩进来,男孩不是男人,就是母神也会这么说吧?】
不管有没有谁听见,莱乐可这么说了,也信了。然后全神贯注地照料起晕厥的罗兰。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男孩已经醒来,从之前的对话接触中莱乐可察觉到对方身上可能生了什么不幸的变故。极有可能和父母亲人有关,于是提问只涉及最基本的名字、住址等基本信息。
“罗……罗兰,我是罗兰。达尔克,从……博德村来的。”
长达一整天的沉睡过程中不曾摄入水分,干涸的喉咙榨出沙哑的嘶鸣。如果不是莱乐可达敏锐的听觉,很可能会错过虚弱无力的呢喃。
省起自己的疏失,莱乐可急忙扶着罗兰从床上坐起,匆匆走向下一秒可能就要散架扑街、疑似桌子的家具,端起缺边陶碗,搭上火热的面孔送至手感粗糙的唇边。慢慢喂罗兰喝下沉淀了大半天的凉水。
无论再怎样用其它感觉来弥补视力的缺失,一些高危工作依然是莱乐可不被允许接触的禁区。用火也是其中之一,仅次于【爬上风车高处】。明白看不见有多不方便的少女从未如今天这般叹息哀怨的感触,【一碗热水也无法递上】——这就是乐观面对世界的失明少女所无法突破的天花板。
“罗兰……罗兰,这名字——”
【像女孩的名字。】
不少听到自己名字的人都这么说,名字的特色是罗兰众多的小小烦恼之一,以往总会引起他的不快,经历过巨变之后,这小小的刺也变得无足轻重,没什么感觉了。
“真是可爱啊,是个好名字,我是莱乐可!欢迎到我家来!”
未等罗兰从意想外的回答中反应过来,盲眼少女的表情一下子亮起来,大大张开了臂膀。
咦——
回过神来的时候,柔软的黑暗包裹住罗兰,弹性有温暖的触感十分熟悉,从母亲那里、帕蒂修女那里、还有……布伦希尔那里都曾获得过充满暖意和无私的怀抱,不过和母亲身上的葡萄酒香,修女衣服上的药水气味、布伦希尔的甜汗味都不一样,从骚动鼻翼的开叉枯燥丝上嗅到的,是阳光下甘草的清新气味。
联想到布伦希尔最后从马车里探出来的担忧挂念面孔,心底虚的罗兰冷不丁抽了一下。
【布伦希尔也是从痛失亲人的悲伤中走过来的,别以为只有你自己可怜。】
【她的做法笨了点,但的的确确是替你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