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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闭上眼睛,信中的内容却一遍遍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林宿性子执拗,断不同意顾奕怀纳平妻,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却在不经意间知晓那女子已到了京城。
她才终于知道顾奕怀想做什么。
他先是设下一酒局,再买了杀手在席间行凶,再由那女子替他挡刀,众目睽睽之下,世人皆会称赞那女子忠肝义胆,便是做了将军府的平妻,也无人会说些什么。
林宿彻底寒了心,她身子已有亏损不能生育,若是府里再进一个平妻,尚在襁褓之中的顾温凉,日后会被如何磋磨?
她不敢想!
但是她敢做,林宿既知晓了这事,便不会放任它发生。
事出当天,她与顾奕怀并排而坐,离得最近,在瞧见那明晃晃的刀子之时,毫不犹豫地撞了上去,那凶手都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
鲜红的血流到了顾奕怀的衣袍上,他眼底突然带了一丝惊慌,林宿却只笑着叫他照顾好顾温凉。
那凶手本是顾奕怀的人,自然不敢真的行凶,只是林宿抱着必死的心态,生生用力撞上了刀口,再加上生育时坏了底子,这才救不回来。
顾温凉脑子里各种念头都有,却生不出一丝力气来,她下意识里不相信,瞥到手里的斑驳的信纸又无从反驳。
自她记事起,便没有听人提及过母亲,如今从这样一张薄薄的信纸上,感受到了久违了两世的母爱。
顾温凉突然想到前世……
前世她未到外祖家来,自然也全不知晓这样的内情,浑浑噩噩过了一生,不仅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母亲的期许。
顾温凉哭得喘不过气来,眼泪从白皙的脸庞蜿蜒到了分明的下颚,而后滴落到地面上。
屋里熏着安神清心的檀香,顾温凉的脑子里却闪过了顾奕怀每每提及母亲时的神情。
那种悔恨与自责交织,她一直以为是他对母亲的死无法释怀,也怎么也想不到他便是那幕后推动的刽子手!
现在想想,那哪里是什么回忆与爱恋,明明是浓得化不开的歉意才对,亏自己还以为触及了他的伤心事,渐渐的不再提及!
真是笑话。
屋外的大雨不停,顾温凉却觉得打在了自己身上一般,青桃不知何时进了来,默默地给她擦了眼角的泪珠。
“小姐,夫人也是希望您好好儿的。”她虽不明白事情原委,老太太离去前也与她提了几句,叫她安慰住小姐。
顾温凉慢慢止住了抽泣,一双杏眸有些红肿,却从里边透出锐利的光亮来,刺得人心底发疼。
“外祖母走前还说了什么?”她一只手捏着信纸,一面十分冷静地问。
青桃如实地答道:“老太太说,十数年前林府护不住夫人,今时今日,恐怕也无能力护住小姐。”
“所能帮得上小姐的十分有限,希望小姐不要嫌弃。”
顾温凉眨了眨眼睛,才知晓老太太说的是那个乌木盒子里的钱财和地契。
他们是怕自己退了回来,那样才是真叫他们难受!十几年前的无能为力,如今还要再切身体会一次,想想便鼻尖泛酸。
顾温凉死死咬住下唇,直至泛出了血丝,才哑着声音开口:“我们回罢。”
描着大朵山茶的纸伞撑在头顶,雨水顺着伞面迅速落在伞骨的位置,而后成串落下,在顾温凉的脚边滴起一个个的水坑。
而原本来用的晚膳再无人提及,孤寂的夜里静得只能听见不断的滴答声,以及顾温凉泛着寒意的轻嗤之声。
39。会一直待你好()
第二日一早; 顾温凉顶着眼下一大片乌青,推门而出; 倒和帘外端着食案准备进来的青桃撞个正着。
天色才泛亮; 但借着屋里的亮光; 也可见顾温凉的脸色白如雪,青桃心中一紧; 赶忙放了食案出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昨儿个夜里没睡好?”
顾温凉略显疲惫地点了点头; 而后抚了抚隐隐作痛的眉心处; 才道:“备上马车; 去福缘寺。”
福缘寺是此处较有名的寺庙; 香火不断; 她心中不宁; 自是想去求上一求这所谓的佛佑。
青桃点了点头; 而后又道:“小姐,不若奴婢先去拿几个白鸡蛋给小姐敷一敷?”
这样儿出去,模样也太过苍白了。
顾温凉自然是允了。
昨日还是来势汹汹的暴雨; 今日却骤雨初歇;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檐上的雨珠不断滴答着落下来,伴随着远处若有若无的鸡鸣之声。
顾温凉今日挑了一身素白的云缎裙; 腰间束带是月牙白; 衬得她更是出尘三分; 目下无尘。
临了; 一面雪白的纱帕斜斜地掩住了半边的脸; 只露出了一双含情的凤眸,里头的情绪冰冷,间或夹杂着森冷的寒光。
老太太知晓她的心绪,二话不说便放行了,只再三叮嘱要早些回来。
顾温凉一一耐心应下,这才转身进了马车里。
车轱辘转得飞快又十分平稳,顾温凉在车厢内以手托腮,脑子里又昏又涨,眼下的乌青块与周遭若凝脂的皮肤相衬,更显得有些凄艳。
她一整晚都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林宿那声声含泪的诉控,经久不息。
与此同时,她心底的疑问也不少,那女子最后何去何从?还有茉莉姨娘,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顾温凉闭了闭眼,遮掩住了眸子里惊人的风雪。
待一切水落石出,回京都后再一一验证。
可若是真的,她又该如何?
顾奕怀养她十数载,吃穿用皆是最好,也没给了她罪受,为了娘亲她又要以何种态度对他?
期间种种,光是想着,便叫人头疼得要命了。
那车夫行得飞快,一丝颠簸也无,渐渐的,路边行人的喧闹声也听不见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马车稳稳停了下来,她踩着矮几由人扶下来时,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寺庙,而是一处庄园的入口。
顾温凉面色一变,再转头去望那车夫,却见他面色严肃无波澜,似是压根瞧不见她一样。
倒是青桃有些慌了,将顾温凉死死护在身后,冲着他怒道:“你是谁?可知我家小姐是何身份?你竟敢如此,莫不是想寻死?”
这时候,那车夫仍是不发一语,倒是另一头,一个身材略微发福的人跑过来,擦了擦额上的汗,才对着顾温凉殷勤笑道:“顾家小姐,您请进,王爷候着许久了。”
顾温凉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些着恼。
这青天白日的又不比京都,若是叫人瞧见了,可又是一场麻烦事儿。
恼归恼,到底还是跟在王福的后边移了步子。
园子瞧起来不算太大,走了数百步便是一石亭,上头的琉璃瓦迎着晨曦的光,闪出耀眼的彩色来。
王福停下了步子,隔了层层飘飞的帷幔恭敬道:“王爷,顾家小姐到了。”
说完,也不等里头的人发话,朝着顾温凉拱手便自行退下了,临走时,还拉上了一脸茫然的青桃。
顾温凉心里烦乱,才要踱步进了那石亭,便听得一琴声缓缓泻出,呜呜咽咽引人鼻头一酸。
顾温凉驻足,静静地听完,才一步一步进了石亭。
帷幔在风中舞动,划过她玉白的姣好面庞,最后才看清楚沈徹独坐在石亭之内,身前放着一架古琴,他骨节分明的食指还停留在琴弦上,信手弹拨,从容典雅。
听得了声音,沈徹才抬了头,见她眸中带雾,既安静又乖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过来。”他伸手,声音如山巅上常年缭绕的云雾,听在顾温凉耳里,便是泉水叮咚。
她心弦轻轻一动,鼻尖涌上一股巨大的酸意。
沈徹今日穿了一身再寻常不过的常服,墨色的长发松散,神色慵懒又深藏着凌厉,此刻却全数化为柔和之意。
眼底心上全是那个信步而来的身影。
顾温凉身形袅袅婷婷,站在离他不过四五步的地方,瞧了他片刻,才掩唇轻轻发了笑:“方才的曲子,你漏了两个音。”
沈徹听着这样的娇音软语,心间一痛。
他将将站起身,如一杆青秀的山竹,显得清贵异常,与此同时,又带给人绝顶的压力。
顾温凉瞧他一步步靠近,略显慌乱地垂下眼睑。
有些事情,她情愿他不知晓。这样糟心的事,不该是他这样的天潢贵胄该担忧的。
沈徹伸手挑了她小巧白皙的下巴,笑得沉沉,眼底落了不知名的光亮:“本王不通琴意,顾家小姐可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