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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珠感动地沉默了一会,然后深深一福。
邯翊笑了笑,也不说什么。凝神细看,才发觉她模样有些特别。她头上围了一个状似暖兜的绸带,红底绣了一枝白梅,看起来格外俏丽。
“这是什么?”
“治头疼的,里面有药,是萧先生给开的方子。”
邯翊眼睛一亮,“灵不灵?”
“挺灵的,戴个半天就好。”
“你拿下来我看看。”
接到手里,邯翊一面翻来覆去地看,一面很高兴地说:“正要找这么个东西,你替我做一个。用浅青的底子,绣红花好了。还有,那方子也给我。”
“给谁用啊?”
“给瑶英,她老嚷头疼。”
颜珠用手拢起散落下来的头发,重新插起簪子,一面问:“大公主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也有头疼的毛病?”
邯翊依旧看那药兜,“哭出来的。她娘过世的时候,哭得病了。病好之后,就总说头疼,尤其不能吹风。可是她淘气,玩的时候全忘了,玩完才想起头疼,还不肯好好吃药。这法子省事,模样也好……”
他抬起头,顿住了。
忽然伸手,握住她的胳膊,一扯。那支还未曾插稳的玉簪重又带落,一头青丝,顿时乌云似的飘散下来。
邯翊轻笑着挨了过去,“这个模样更好……”
温存一阵,两人都渐渐情热,手忙脚乱地扯掉了衣裳,正要欢爱的当儿,邯翊突然停了下来。
怔怔地看了一会颜珠,放开了手。
“怎么啦?”颜珠惶恐地问。
邯翊不做声,自己从地上捡起袍服。
第27节:天舞·瑶英(27)
颜珠忙过来替他穿戴,邯翊这时候才说:“萧先生喜欢你,知道么?”
颜珠不言语,好半天勉强笑着回答:“大公子真会说笑。”
“你要装傻,那也随你。”邯翊淡淡地说。
颜珠心中一惊,停下手,怔怔地看着他。邯翊知道她想岔了,便说:“你不用担心,就是我自己的事,我也不会强人所难,更何况是你们的事。你们俩都跟泥菩萨似的,我……”
本想说“我充什么做媒的婆子?”,话未出口,自己先笑了,“算了,不提这个了。今天没有早朝,好容易得点空,我去看看萧先生。”
见颜珠也穿戴整齐了,便开门去了。
送他们出了门,回到屋里,红袖按着胸口喘气:“哎哟,真是吓着了我。”说着又笑:“真正想不到,跟徐大老爷一样……”
“不一样。”颜珠轻描淡写地打断了,“徐老爷是有意,大公子是无心。”
停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事,嘴角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大公子呀……”她轻轻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只怕心里是满满地都叫人占着,再装不下别人了。”
兜了半圈,到了萧仲宣的住处。抬头看门匾,题的是“静园”,庭园中花木繁茂,中间是一极精致的小池,幽雅异常。
“萧先生,对此地可还满意?”
萧仲宣一揖到地:“好得很,有劳大公子费心。”
邯翊一笑,“也就是多交待几句,我费得了什么心?”又说:“先生不要拘束,自管当做家里,想住多久住多久。”
“哦?”萧仲宣皮里阳秋地笑了笑,“住到几时,可还能由萧某自己说了算?”
“萧先生,这是说得哪里话来?”邯翊有些不悦,“我与先生说过了,我绝无勉强之意,先生就是此刻要走,那也全凭先生自己!”
“好!”萧仲宣舒眉展颜,“公子既然有此雅量,萧某也不能太不识抬举。”
邯翊大喜,“莫非先生是答应了?”
萧仲宣微微颔首,“不过,公子也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先生放心。”邯翊想也不想地接口,“改日先生要走,我必定摆酒相送。”
“如此,萧某恭敬不如从命。”
有此承诺,邯翊不再避讳,将接手的鹿州一案,直言征询。
萧仲宣无甚表情地听着,只在听说匡郢也在主理此案之列,方才微微动容。
“大公子,照你看,王爷对匡郢,可有疑心?”
邯翊略为犹豫,然后说:“想来也有。”
“那就对了。”萧仲宣安闲地说:“譬如公子身边有个伺候多年的老家人,最近突然变得有点手脚不干净,常从库房里偷东西出去,公子该如何处置?”
邯翊笑笑,“调他去做库房总管?这我也想到了,不过——”
他迟疑着,许久,才慢慢地说:“萧先生恐怕还不十分清楚父王的处事,倘使只为他对匡郢有些疑心,只怕他并不会……”
“我明白了,大公子是觉得王爷此举,另有用意。其实要我说,那另一层用意,只怕还更清楚些,只是大公子当局者迷,所以看不出来罢了。”
“哎?”
萧仲宣有些诡秘地笑了笑,“大公子当真看不出来?当真看不出来,可也太辜负王爷的一片苦心。”
邯翊看着他,眼神中先是迷惑,然后渐渐清明。
但,转瞬间,却又变得有些复杂。
萧仲宣说:“王爷既然要看看,大公子有没有用人容人的气度,大公子就该拿出用人容人的气度来。”
邯翊却恍若未闻,久久都不说话。
虞妃为白帝生下了他惟一亲生的儿子,几乎人人都相信,那孩子将会成为储君。
然而,他瞎了。
跟着,虞妃过世了。
之后的几年间,白帝纳了十数位嫔妃,然而他好像对她们其实都没有兴趣。他的身体也日渐虚弱,按照太医的嘱咐,大多的日子里,他独居在乾安殿。他的后宫便一直让天下人失望地安静着。
三年前,白帝命十七岁的养子邯翊,入朝听政。很多人都还记得,这也正是白帝自己入朝的年纪。
第28节:天舞·瑶英(28)
于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猜想,悄悄地蔓延开来。
但,当有朝臣上书建言,请求他尽早册立储君,那些奏折却被悉数留中。
白帝每天都在认真教导邯翊如何处理朝政,却始终没有只字提及立储之事。
邯翊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白帝还没有这么高深莫测,他经常看着他宠溺地微笑。但现在,白帝的目光越来越疏远和冷静,他时常能感觉到,那其中审视和戒备的意味。
“我明白。”他终于开口,“我知道其中的分寸。”
“那就好。至于匡郢么,”萧仲宣仿佛很随意地说:“要是他看不出王爷的用意,与大公子为难的话,离倒霉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屋里谈得兴浓,六福在门外团团乱转。
好容易房门开启,听得邯翊的声音说:“改日再来请教先生。”六福赶紧过去,小声说:“出来得可有时候了,快回去吧!”
邯翊不理,又跟萧仲宣寒暄了几句,这才离开静园。
到车上才问:“有事?”
六福说:“孙五方才叫双贵来找公子——”
话没有说完,邯翊神情已经变了。
六福连忙解释:“孙五不知道公子来了这里,双贵只说公子去了朱王爷府上。”
邯翊脸色稍和,又问:“他有什么事?”
六福低声说:“黎顺在府里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邯翊吃了一惊,黎顺跟随白帝三十年了,如今是内廷总管,轻易根本不会离开白帝身边。他脱口轻呼:“莫非宫中出了事?”
六福挤着眼睛笑,“看双贵的神色,不见得是有什么大事。我猜,说不定是要大公子劝架——”
“这是从何说起?”
六福挨近了他,几乎是附在他耳边,将瑶英跟姜妃大闹,又被白帝罚了禁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真是多事!”邯翊咕哝了一句。
又问:“早怎么没告诉我?”
六福说:“这是前天晚上的事情,大公子这两日太忙,没得空给大公子说。”
邯翊点点头,不说话了。
等见到黎顺,问明缘由,果然跟六福猜的一样。
“大公主从前天晚上回到自己房里,就再也没吃过一口东西,这么熬下去身子肯定要坏。大公主从小就最肯听大公子的话,所以王爷的意思,让大公子去劝劝她。”
邯翊狐疑地问:“瑶英,真的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黎顺呆着脸回答:“反正,容华宫的宫女,是这么回禀的。”
邯翊看了黎顺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黎顺脸上还是毫无表情,然而眼中却也流露出一丝笑意。停了会儿,他委婉地说:“王爷嘴里不说什么,心里着急。这样闹下去,王爷的身子……”
“是。”邯翊打断他,“赶紧走吧。”
不过隔了一日,白帝又显得憔悴了许多,看见邯翊,未曾开口,先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黯然。
“瑶英这孩子,真是不肯让我省心。”
邯翊说:“瑶英也不是不懂事,就是一时脾气上来,拗住了。儿臣去劝劝她。”
白帝恨恨地说:“告诉她,这回非得给姜妃赔罪,不然她还是别想出屋子。要是她一直不肯吃东西,那也由她,饿死了,我……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