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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头这时候真的是醉了,脸红脖子粗,一番话说的倒是在情在理,看的出来,这捕头是个挺正直的一个人。
像我高祖父这样儿的、目不识丁的一介草民,这时候只有点头的份儿,他知道这些道理,却说不出来。
两个人又喝了一阵以后,我高祖父问捕头,“官爷,您刚才说,要跟俺说两件事儿,这第二件事儿,是啥咧?”
捕头这时候正夹着一颗花生米要往嘴里送,听我高祖父问他,立刻愣住了,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手一哆嗦,筷子上夹的那颗花生米“叭”一下掉在了桌子上。
捕头干脆丢掉筷子,从凳子上站起身,一把抓住了我高祖父的手,说:“俺这里出了点儿怪事,俺想请你帮帮忙……”
捕头这时候显得有些惊慌,让我高祖父感觉很不好,忙说:“官爷别急,别急,有啥事慢慢儿说。”
我高祖父安慰了捕头几句,捕头又重新坐回凳子上,低着头沉吟了好一会儿,对我高祖父说:“三天前,府衙来人咧,传府台大人令,要俺们把洞里的东西全挖出来上交府衙,说啥,防止邪教余党盗挖,要入库封存,哼,入库封存,谁知道他们要这些东西想干啥咧!”
“你们去挖咧?”我高祖父赶忙问。
“挖咧,上头下哩死命令,谁敢不去挖……”捕头叹了口气,继续说:“前天一大早,我带着十几个兄弟,挖了一前晌,顺着原先那个洞口,把外面那一层挖开咧,后来俺们十几个人就往外搬东西,搬那些坛子哩时候,我有个兄弟一不小心,掉地上摔碎了一个……”
捕头说到这儿,我高祖父脸色立刻变了,酒也醒了不少。
捕头浑然不觉,继续说着,“那坛子一碎,怪事儿跟着就来咧,打碎坛子的那个兄弟,一下子就跟疯咧一样,拔出腰里的刀,见人就砍,当时洞里有我,还有四五个兄弟,除了我反应快,没给他砍中,其余几个兄弟全都给他砍伤咧,我那兄弟一边砍,嘴里还一边骂,还是一个十来岁小孩儿哩声音:‘砍死你们,叫你们挖我哩心!’娘哎,那兄弟的样子,可吓死俺们咧……”
第二十二章 望切之法()
捕头说到这儿,我高祖父急着问道:“后来咋样儿啦?”
捕头看了我高祖父一眼,一脸心有余悸,一面回忆一面说:“后来……后来洞外那些兄弟进来咧,十来个人一起上才把他摁住……唉,我带去哩十几个兄弟,一个疯咧,两个重伤,三个轻伤,洞里边儿那些东西呀,俺们也么心思挖咧,后来俺往洞里看了一眼,洞里还有六七个坛子么搬出去,这个时候哩,全碎咧,洞里一下子变的阴森森咧……”
听捕头说到这儿,我高祖父心里一紧,明白村长几个人为啥晚上能听到孩子哭声了。趣*讀/屋
我高祖父赶忙又问:“到底碎了几个坛子?”
捕头想了想,说:“俺们搬出来七个,现在洞里边儿应该还剩六个吧。”
“全碎咧?”
“全碎咧,可能是俺们在跟我那兄弟打斗哩时候碰碎嘞。”
捕头说到这儿,我高祖父这酒再也喝不下去了,碎了六个坛子,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很清楚,而且这些坛子很可能是让那个被附身的捕快打碎的,要是给其他人打碎的,那被附身的就不止一个了,到时候场面会更惨烈。
这时候我高祖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赶忙又问捕头,“那些坛子里边儿,有十二个新坛子,一个老坛子,那个老坛子碎了么有?”
捕头又想了想,说:“老坛子……么碎,现在在县衙放着哩,后来俺们把伤员跟那些搬出来的物品全都运回了县衙,县太爷见俺们挖个东西弄成了这样儿,也害了怕,就不再派人挖咧,他自己亲自上卫辉府找府台大人禀报咧,到现在还么有回来。”
捕头后面的这些话,直接被我高祖父忽略了,他一听捕头前面说的,老坛子没碎,长长出了口气,新坛子里封的都是些小孩儿魂魄,也可以说是些新鬼,对付起来容易很多。那个老坛子里,我高祖父估计封的是个老鬼,看那坛子陈旧的样子,至少在五十年往上,要是给老坛子里的鬼跑了出来,再加上眼下一群小鬼儿,恐怕就是他师傅王守道复活,师徒联手也未必能制住它们了。
捕头这时候一脸懊悔,喝了一口酒接着说:“刘先生呐,您之前让俺们别碰坛子,俺当时还奇怪哩,里面到底装哩是啥,咋还不能碰咧?后来抓着那几个道士一审,他们说,里面装哩是鬼,俺当时不相信,跟那几个道士说,这世上根本就么有鬼,少给俺妖言惑众,现在想想,俺那兄弟……是、是……刘先生,俺那兄弟是给鬼上了身吧?”
“对。”我高祖父点了点头,又问他:“你那位兄弟现在咋样儿咧?”
捕头说:“俺们几个人把他弄出洞以后,他就昏过去咧,到现在还么醒,今天俺来找你,一是说请赏那件事儿,二就是想请刘先生去给俺这个兄弟看看,看是不是鬼上身咧,给他驱驱鬼……”
我高祖父听捕头这么说,在心里叹了口气,从捕头先对自己说请赏、然后再说他这个兄弟被鬼上身来看,这么正直的一个捕头,却把自己的任途,看的比手下人的性命重要,这或许就是官场吧。
之后,捕头又趁着酒醉,絮絮叨叨说了些其他的,无非是些官场黑暗、任途不顺、勾心斗角之类的,我高祖父对这些不感兴趣。
下午,我高祖父在村里借了辆马车,捕头坐在马车上指着路,两个人来到了那位被鬼上身的捕快家里。
这捕快也住在黄河南岸,三王庄东边的一个小村子。这捕快一般不回家,都是住在县衙的,现在不省人事了,这才被捕头他们几个送回了家。
到了那名捕快家里以后,捕快母亲在家,正守在捕快床边抹眼泪,看着挺绝望的,可怜天下父母心。
捕头带着我高祖父进门以后,经捕头一介绍,那老母亲一听是王半仙的徒弟刘义,显得分外激动,直接就要给我高祖父下跪。我高祖父诚惶诚恐地搀住她,安慰了几句。
这老母亲早就听说过我高祖父和王守道的名头,毕竟这村子距离三王庄不算远,儿子成了这样儿,这老母亲就想到了我高祖父,不过捕头打着保票对她说能找人救她儿子,这老母亲也就不再想其他的了。
这名被鬼上身的捕快,大概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可能因为家境不怎么样,还没成亲。我高祖父来到他床前一看,见他脸色发白,双眼紧闭,先用手在他鼻下探了探气,然后抓起他一只手,用自己的拇指和食指压在他中指末端指节上把了把,就跟把脉差不多。
把中指末端指节,是判断有没有被鬼上身的最好方法,如果真的是被鬼上身了,中指末端指节就会像有了脉搏似的,一下下跳个不停,这时候就能判定当事人属于外邪侵体,也就是被上身了。如果不是鬼上身,指节把上去则像正常人一样,没有任何跳动。这时候,就可以判定当事人属于癫痫之类的病症发作,跟鬼邪无关,要劝他们家里人赶紧就医。
一般懂点常识的驱鬼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先作判断,然后再下结论。但凡有人胡言乱语、浑身抽搐、乱跑乱撞,或者谩骂打人等等,在救治时候首先不能贸然下结论,如果当事人只是病症发作,你用辟邪驱鬼的方法去治,不但治不好,还会延误病人的就医时间,到时候那你就不是在救人,而是在造孽,影响自己的声誉是小,延误了当事人就医时间是大。
把过中指指节以后,我高祖父长长出了口气,然后又翻开捕快的眼皮,把两只眼睛分别看了看。
这是另一种检查方法,如果当事人被鬼上身,黑眼仁里会有一条红血丝,白眼仁里则有一条黑血丝,血丝由左至右贯穿整个眼球,轻则单眼一条,重则一眼一条。当然了,眼球上的血丝及其细小,没有深厚经验的人一般很难看出来。
检查完以后,我高祖父对捕快老母亲和捕头说:“么事咧,那东西早就走咧,这兄弟最多到明儿个傍黑儿就能醒。”傍黑儿,也就是傍晚。我高祖父的意思是说,这名捕快最多到明天傍晚就能醒过来。
“刘先生,这鬼上身,鬼还能自己走掉?”捕头问。
我高祖父解释说:“是咧,那是个新鬼,这兄弟身上阳气重,那鬼在这兄弟身上不能久呆,我估计你们把他抬出洞的时候,太阳一晒,那东西就受不了,跑回洞里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