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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华泪涕横流,“为什么明明都是皇孙,她能名正言顺地当太子,我要当牛做马,为什么她能站在皇祖父身边,我连相认都不可以!”
一连几日的折腾打击,他已然承受不住了。
李云秋没想到他会这般难受,原是想磨炼他,却适得其反。
不由心疼,“是我考虑不周。”
她希望李重华得到湛长风的信任支持,到时两人自然而然转变身份,不会出现太大纰漏。
不过现在看来,因着顾虑到湛长风的处境,她的计划有几分优柔了。
湛长风的光芒太甚,如果李重华没有一定自我认识,恐怕会乖乖当她的臣子,升不起反抗心思。
而且没有皇帝的亲授,他就算当了天子,也是差湛长风一大截。
此时最好的选择,是尽快将真相告诉皇帝,恢复李重华正统的身份。
李云秋在做下这个决定时,对女儿升起一丝内疚,当真是命运弄人。
未央宫
总管给湛长风续了茶,“殿下,今日我瞧重华公子脸色苍白,怕是生病了,不如让他休息几天?”
湛长风看着公文,头也不抬,“愚蠢,四书五经还没认遍的小孩不好好学习,整日跟着孤做什么,简直是嫌他毁得不够快。”
“那也不是他想要这么做的啊。”
“孤也不是说他愚蠢。”
不是说他的话,还能说谁?
总管替夫人擦了把冷汗,心中却是认同湛长风的评价。
若两人水平相当倒还好,但是李重华和湛长风差得太远了,你要一个刚刚会吟两三辞赋的人越好几个等级去谈论军政家国,这不是荒唐么。
“殿下让重华公子上午不用过来,便是给他自由时间学习么?”总管忽然明悟,但又替她不值,“殿下为何不向夫人解释清楚。。。”
烛火映在她的脸颊上,却照不进她的眼睛,那里是深渊和危崖,是迷途。
“人心偏了,解释有何用。”
总管听到心下坠的声音,手指颤抖,一声殿下卡在喉咙里。真的不值。。。
第9章 变数()
翌日,早朝之后。
湛长风难得沐休,没有随老皇帝去经纶殿。
两侧高墙劈出一线天,甬道冗长仿佛没有起点和尽头。
两座软轿相向而来。
湛长风摩挲着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眼眸微垂,“停”。
这边一停下,那头也不得不停下。
“殿下,是夫人的轿子。”
“孤知道。”
湛长风走下轿子,洁白的雪从高空坠落,附在龙爪金冠上,附在削瘦的肩头。
一片附在鸦羽似的睫毛上,几欲成水落。
“儿臣向母妃问安。”
幔帐后久无人应声,最后才传来淡淡一声“嗯”。
湛长风好似只为了问安而已,得到应声便退在一旁,让李云秋的软轿先行通过。
“殿下,”总管给她撑开一把伞,“咱回去罢。”
湛长风看着这高墙深巷,眼中暗光沉浮,“孤从这里长大,倒是不曾仔细认识它。”
“走吧,陪孤看看这皇宫。”
她不坐软轿,在风雪中踽踽而行,穿过阁楼殿宇,路过水榭亭台,一丝怅然萦绕不散,“约莫是我亲缘薄。”
“。。。。。。”总管心头一跳,“殿下切莫妄自菲薄,陛下和夫人最在意的人就是您。”
经纶殿
李云秋跪在地上,“事情便是如此,隐瞒重华存在,调换湛之身份,欺骗陛下,皆我主使,但凭陛下惩处,还请陛下纠正过错,让二人各归其位。”
老皇帝神色莫测,良久无语。
“还有谁知道此事?”
李云秋不敢隐瞒,如实回答。
“唯臣妾和王梁(总管)。”
“各归其位。。。”老皇帝闭上了眼睛,声音干涩异常,跟刀子划过铁器似的,“为何不早些说出来?”
“重华先前身子骨太弱了,恐他无法久活,幸而天公垂怜,使他平安。”
“那让你来说,湛儿该如何。”老皇帝话音沉重,一字一句叩在空旷的殿堂里,“身子骨弱,是你隐瞒的理由么,既然弱,为什么不让他弱下去!”
李云秋怔然,一年两年三年,她每次都能从李瑁口中,知道这个养在外边的儿子如何在鬼门关上徘徊,她本就对儿子心怀愧疚,怎能让他再卷入朝堂斗争,只想他能活久一点,顺遂一些。
而另一边,随着湛长风的长大,她怕她的女子身份无法隐瞒,怕她不能传宗接代,怕她活得痛苦,怕她站得高摔得狠。
然随着李重华的康复,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重华终究是易家唯一男丁,为您分忧是他的责任和义务。”李云秋顿了顿,希冀而恳求,“若可以,望陛下能恢复湛的女儿身份,臣妾只愿她寻一良人,一生安乐。”
红梅啼血,白花素净,湛长风折下两枝,嘴角微挑,笑得坦荡又冷酷,“总说这皇宫埋葬了多少人的岁月,困守了多少有情之心,但于孤而言,它是孤的幸运,是孤睥睨天下的基座,它让孤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制高点,愈加接近真实。”
“孤能立于此方文明的顶端,清晰地看待历史潮流。时代起落,但是也越觉自己的渺小。”
湛长风眼中有璀璨星光,笃定而执拗,“还不够,王梁,还不够,孤要的不止这些,孤要更多。”
老总管不懂她的野心,但由衷认为只有最美的事物。最强的权柄。最厉害的剑才配得上她。
但是湛长风接下来的话让老总管大惊失色。
“母亲以为告诉皇祖父我的真实性别,就能帮李重华拿回太子之位。”笑声从胸腔到喉间,低低溢出,“她对权力一无所知。”
老总管吓得跪在石子路上,湿凉浸透双膝无暇顾及,“殿下是否误会了什么,李公子他他怎么会和您争太子位置。”
“你倒是忠心,到现在还护着她。”湛长风把玩着手中的红白梅花,幽然一叹,“我又不会伤害她,她是我的母亲啊。”
这皇宫里一半是她的人,若她真心要阻拦,李云秋到不了经纶殿。
不过让皇祖父知道真相也好,省得她今后找借口欺瞒。
老总管战战兢兢,观她神情,那一丝畅快不作假,分明是足够毁灭前途的事,却好似让她挣脱了某种束缚,连时时压抑的郁色都不见了踪影。
一仆不侍二主,老总管原是李云秋的人,就算是现在也会帮着她做些事,犯了大忌。
然他等了半响,也没听湛长风要处罚自己,哆嗦地撑起身子,躬身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
日子寻常得没有波澜,唯一的改变就是李云秋被暗地里软禁了,李重华也不见踪影。
湛长风从总管手中接过纸条时,总管红着眼眶在地上磕头,“老奴求您去见夫人一面。”
手一扬,纸条被内力绞成碎屑,“尚衣监缺人,你去吧。”
老总管伏地而泣,“谢殿下恩泽。”
永秀宫门锁紧闭,只见守卫,不见侍从。
“打开。”
寝宫里一片昏暗,仿佛垂暮老人的住处,暮年之味甚浓。
妆容精致的夫人安坐在榻上,似与往常无异,身子却是清减了不少。
“你使了什么手段,将重华怎么样了。”不是质问,然而神色间的冷漠抗拒好像在看仇人。
若寻常孩子被亲生母亲如此对待,早该怀疑人生。痛彻心扉了。
但好在湛长风身于帝王家,帝王家最不需要的就是多余又没有意义的感情。
湛长风垂手而立,“这话你该去问皇祖父。”
“需要我给你分析么,母亲。”她不远不近地看着她,漠然道,“易湛是太子,是未来皇帝,乃大臣百姓心中不争的事实,不客气地说,在皇祖父第一次抱着我上朝时,我就已经是殷朝的象征了,陡然就要将我拉下来,换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皇孙,你看这天下人接不接受。”
“正值动荡,皇祖父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李云秋动了动嘴唇,“太子之位本该是重华的。”
“你在想什么,母亲。”湛长风觑着她,“哪来的该不该,只有能不能。”
“你以为皇祖父只是要一位皇孙么,他要的是皇帝。”
“你认为你能是皇帝?”李云秋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女儿,于是此刻震惊非常,“你想当皇帝!”
“我如何不想,我从出生就在为此做准备,若我不想,这皇宫关不住我。”湛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