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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月楼皱着眉道。
她又揭开另一口缸。这是口水缸。突然有泥土味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腥味扑鼻而来。月楼赶忙把盖子盖上。要不是盖得快,她觉得自己已经吐出来了。
雨水井里好像都有这种味道。
月楼没有说一句话,又走向了里屋。刚到门口,她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一条不长的炕上竟摆着七块被子。
被子就像孩子们的衣服一样又旧又破。棕黑色棉花已从破洞里钻了出来。
月楼实在想象不到这家人晚上是怎么睡觉的。他们恐怕连翻身都很困难吧?
炕上坐着刚才的三个小孩,还有个女人搂着一个半岁左右的男婴在睡觉。女人头前有只空药碗。她看起来不过四十上下,可额上已生皱纹,腰背也已伛偻。
她终于流着泪退了出来。
聪山心有不忍,搂住她道:“你不要伤心。世上原本就有无数这样的家庭,流泪又能怎么样呢?”
月楼道:“我从前根本就不知道。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愿意散尽家财来帮助这些人。”
聪山握住她的手,道:“你能帮助几个呢?”
“就算帮助一个也是好的呀!”
“你以为你可以拯救他们吗?就算你给他们一亿,也只会让他们感到不安。他们或许不敢花、或许会挥霍,又或许会遭来杀身之祸。”
聪山凝注月楼,道:“每个人都有他独特的命运,独特的人生轨迹。谁也不是上帝,没有权力去改变别人。”
“可是他们也太痛苦了吧”?月楼流着泪道。
“痛苦就是他们的命运。你我难道就没有痛苦吗?”
月楼低下头,思索了很久很久。
她终于抬起头,道:“那我们该给多少钱呢?”
聪山道:“十万,让那个女人把病看好就足够了。”
月楼急切地说:“给五十万吧?这些孩子要读书,也要穿更好的衣服啊!”
“太多了。”
月楼恳求道:“三十万吧!我们都退一步。”
“饭好了”!姑娘脆生生地喊道。
听到姐姐的喊声,男孩随即跑了出去。刚才在炕上的三个孩子是跑着出来的。看到生人,他们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了桌子上。
姑娘端上来的是一盆窝头。她又从饭柜里取出两盘腌菜。一盘是腌豆角,另一盘腌的是白菜萝卜。
月楼拿出手包里的一张卡,道:“你去取钱,就取三十万。”
男孩和他的姐姐立马呆住了。
过了半晌,姑娘夹声道:“我们要不起那么多钱。”
月楼将最小的一个女孩抱在怀里道:“钱是给你娘治病,供你们念书的。你们的生活实在太不容易了。”
姑娘拉着男孩突然跪下来道:“我们真不知道该怎样谢你
们。”
里屋传来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有客人来了吗?”
姑娘跑进去兴奋地道:“弟弟带回来两个大善人!他们要给咱们三十万呢!”
“三十万”!女人惊得把药全洒在了炕上。
月楼缓缓走进去,坐在了女人身旁。
女人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她,潸然泪下道:“你们真是好人呐!”
“其实也没有什么”。月楼谦虚道,“帮助别人,别人快乐,自己也舒服。”
“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家庭,一辈子也赚不到三十万的。你的恩情我们一辈子都会铭记。”
月楼其实并不知道这些人一辈子赚不到三十万,但她清楚一辈子的概念。
一辈子的意思是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六七十年,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出现到消失的六七十年,是一个人受苦或享福的六七十年。
月楼把手放在女人的手背上,柔声道:“您患得是什么病呢?”
“村里的郎中说我是心脏病。”
“那您怎么不去医院检查呢”?月楼脱口道。
女人苦涩地笑道:“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怎么有钱去医院检查呢?医院光检查就要几百块,我们是负担不起的。”
月楼这才感觉到自己的问话是多么愚蠢。她根本就无法明白这些人的生活。
她尴尬地道:“有了这些钱,您就可以去医院看病了。”
“是啊”!女人就像看神佛一样看着月楼,“我把病看好了,才能把这些孩子拉扯大啊!”
“那您的丈夫呢”?月楼疑惑道。
女人嗄声道:“我们村回来几个当兵的,他们走的时候都很好,可回来精神都出了问题。我丈夫之前的好友把他给杀了。”
月楼垂下头,不知再说什么。过了很久,她才道:“您为什么要生这么多孩子啊?”
“养儿防老么”。女人笑道,“孩子多了老来总能过得更好。”
“只生一个孩子,才有钱让他接受更好的教育啊!”
女人笑道:“他们都很笨,不像城市孩子那么聪明。无论把他们送到多好的学校,也成不了材的。”
月楼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出去吃饭了,您也赶快吃吧。”
“你怎么能吃惯我们的饭呢”?女人皱眉道。
“粗茶淡饭才更健康么”。月楼笑道。
窝头很硬,把它掰开能闻到玉米的香味。月楼觉得它一定很好吃。她吃了一口才发现这的确很糙,简直能把喉咙划破。她本想把窝头放下的,可看到这些孩子吃得津津有味,只好忍着把窝头吃完。
腌菜她只吃了一口。她觉得腌菜只有酸味,再没有其它味道,甚至连白菜胡萝卜都分辨不出。
21 吓到松鼠()
聪山回来时,月楼的窝头还剩下一小块,她看到救星似地把窝头塞到聪山嘴里,悄悄道:“这也太难吃了。”
聪山笑道:“你能把一个吃完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们赶快把钱给她,我实在不想在这里待了”。月楼摇头道。
“好的,我知道你待不惯这样的地方。”
当聪山打开钱袋的时候,这一家人的下巴都几乎掉了下来。
他道:“这是三十万,您治病应该够了。”
女人怔了半晌,突然推开钱道:“这么多钱该不是你们偷来的吧?”
月楼嫣然一笑,道:“偷来的钱怎么会给您?我们肯定早坐飞机跑了。”
女人思考了很久,才缓缓道:“我只要一百,其它钱你们拿走吧!”
男孩扑过来道:“郎中说您治病至少也要十万啊!”
“滚一边去”!女人厉声道,“我们难道能要这些钱吗?”
姑娘流着泪轻斥道:“就是!你怎么这么爱钱!”
男孩垂下头,眼泪如山洪般倾泻而下。
月楼看着这一家人,心已碎了:“您如果不要这些钱,我现在就把它全烧了,反正我们也不缺这一点钱。”
女人又思考了很久,终于收下了钱。她挣扎着想要跪下道谢。
月楼连忙制止她,道:“您不需要太客气,这些钱对我们来说只是小数目而已。”
“不管你怎么说,我也一定要给你们磕头”。女人的眼神异常坚决。
月楼还想制止,聪山把她拉过来,轻声道:“你就让她磕吧。她如果不磕头,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安稳。”
听到聪山的话,月楼恍然大悟。
这些人虽贫穷,但却很有骨气。他们接受别人的施舍,但也时刻想着报答。
女人颤巍巍地跪下。看着她脸上病态的嫣红和不停颤抖的白发,月楼的眼泪又已落下。
本该是满月的,可天上只有暗淡的星光。雨后的风吹在月楼身上,她忽然觉得浑身冷得刺骨。
她仰望星光,道:“你说,为什么世上有这么多人在受苦。”
“生命原本就是辛苦的。无论人,还是其它生物,都不可能一生幸福快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悲哀,每个生物都有每个生物的不幸”。聪山的声音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寂寞。
“和你一起的这四年来,我明白了很多东西。从前我总认为自己能看穿悲伤,现在才知道我和你一样,也生活在世俗之中,也会寂寞,也会哀伤”。月楼道。
“如果没有遇见我,你就不会变得悲伤。”
月楼痴情道:“傻瓜,爱情是一个女人的全部,你给了我一份深挚的感情,我永远也不会后悔遇见你。”
车夫喊道:“南山到了,两位下来吧!”
聪山摇着月楼的肩膀,轻唤道:“醒醒!南山到了。”
“早上出来真的好困啊”!月楼睁开惺忪的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