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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手将斗篷裹紧了些,略作思量,轻声道:“记得让人告诉他,马上是春天了,他难道不想再回去看看草原上的针茅和羊草?不想再去猎几只沙狐吗?”
待赤芙应下,我便唤湛露随我去了福禧堂。
阮良娣已经到了,与我相互见了礼。见仆妇们已经把“青帝”图影儿和供桌朝正东方设摆好了,便一起净手焚香祭了春神。
府里其他姬妾随在阮良娣和我之后也拜了。
我安静的坐了下来,打量着堇夫人精心装扮过的脸。厚厚的脂粉也没能遮住她脸上的颓败之色,发上的纯金头面仿佛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只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却因为太过刻意,反倒显的虚张声势。
仿佛开到季节的石榴花,再艳丽张扬也是无用。
然而那双眸子似含着两团不熄灭的火焰,死死盯着我与阮良娣。
我不愿再看她,转头问阮良娣:“姐姐将我们都留了下来,可是还有什么安排?”
阮良娣嘴角噙着一丝冷意,唇瓣微启道:“昨日有个才留头的小丫鬟受人指使朝我庆颐馆院门外的必经之路上撒结着冰皮儿的豆子,却被我院子里看门的婆子抓了个正着。”
她目光森森的看着堇夫人的方向,“细细一审,居然是朱盈娘指使的,她一向是堇夫人的小跟班儿。最让人恼火的是偏就挑了昨晚王爷过来庆颐馆的时候。若是王爷一时不防滑到了,可要我如何自处?我也知道刚接过中馈,自然有人要下绊子,尽管冲我阮硕人好了。差点伤到王爷,我却是无论如何也要出了这口气的!”
见王府诸姬都祭拜完了,便不再理我,换了三分笑意在面上,微微拔高了声音道:“姐妹们春喜!如今父皇病倒,宫里春帖子词会便免了。可府里诸位姐妹都是女翰林,只怕早有了不少绝妙好句。恰逢今日大家到的齐整,不如就一人一首,为父皇、母后作立春贺词,祈福消灾。写了出来众人评论,夺了魁首的那位,多得一斛螺子黛如何?”
诸位丽人长日无聊,如今得了彰显自己的机会,又可打发时光,自然都笑着应下了。
阮良娣便唤人来置了桌案、笔墨纸张。
我见阮良娣摆明是要借机发作堇夫人,也不多费心思在诗词上头,草草写下“朝来何所喜,人唱玉堂春。阳和今日到,景物一时新。”便罢了。
三炷香的功夫后,诸人都有了。
阮良娣就唤人拿来一帖一帖的细看,看过的便随手递在我手上。我也不甚在意,也一一看去。
阮良娣写的是:“气候三阳始,勾萌万物新。雷声初发号,天下已知春。”倒是颇有雷霆之势。
可又看了几人的后,阮良娣忽然伸掌在桌案上拍了一下,起身怒道:“堇夫人,盈夫人,你们二人可知罪!”
堇夫人坐在案几之后,并不起身,只拿眼睛无所谓的盯住阮良娣:“不知良娣有何欲加之罪要堇仪认下的?”
阮良娣将手中春帖子词递给我,口中道:“你不用混肴视听,冤枉我们冤曲了你!现如今你自己黑字白纸写下来的。狡辩不认也无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三章 玉堂斗春(下)()
我低头看去:“春寒有信不逾期,肯为衰颜独见欺。白雪已输梅斗早,绿樽尤与火相宜。”
那边朱盈娘已经惊慌失措的站起来,泪盈于睫的问道:“妾身写的是‘泥牛鞭散六街尘,生菜挑来叶叶春。从此雪消风自软,梅花合让柳条新。’盈娘不知诗有何罪?”
我心底暗暗叹息:诗无罪。只是你昨日让小丫鬟去做的事情,确实犯了阮良娣的大忌讳了。以她素日对萧王的爱重,昨晚险些让萧王因为自己的缘故跌倒受伤,她早已动了大气!若拿昨日的事情直接责罚与你,你自然可以全部推给下人,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自然要在今日鸡蛋里挑出骨头来,借机发作了你!
至于堇夫人,不管昨夜之事是否为她授意朱盈娘去做的,阮良娣若想管事们再无异心,帮着她、捧着她,把府里庶务料理的妥妥当当,在萧王跟前挣脸面,都需要狠狠打压了堇夫人。
我掩袖将两首墨迹未干的春词放在了桌案上,看着盈夫人和朱郎将颇有几分相像的脸。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就冲着朱郎将对顾氏的背信弃义、抄家时的凶狠不留情,我今日也要相帮阮良娣,让朱氏也尝一尝被人构陷的滋味。
只看阮良娣要如何挑这鸡蛋里的骨头了!
然而阮良娣尚未来得及开言,堇夫人先就冷笑数声:“这有什么不知道的,盈娘你年轻貌美,自然碍了某些人的眼睛,这就是你的罪过!跟诗有什么关系!若说诗有罪,那也是因为此诗是你所作!”
我暗道可惜:阮良娣一时不防,让堇夫人抢了先机、先声夺人了!
何况她在王府独宠多年,其他姬妾早就愤愤不平。为人处事又一向不愿留余地,如今当众发作堇夫人和朱盈娘,若没有言之凿凿的说法只怕不好服众。
阮良娣施施然坐了下来,伸手取过堇夫人和朱盈娘的春词,用力掷在地上,娇声喝道:“看看你二人写的好字眼!‘衰颜’、‘六街尘’!你二人对王府、对大齐治下如此不满!还公然在要进献给圣体有恙的陛下的春词中宣扬,是想让陛下见了生气、进而难以痊愈么?如此不忠不孝,用心险恶,还不跪下请罪!”
原来,阮良娣算定若今日让众人写春词,堇夫人因被萧王在除夕宴当众厌弃,顾影自怜之下必定会在诗中有自伤之语。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从堂外冲进来五、六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将堇夫人和盈夫人从桌案后扭了出来,按压着跪在了众人中间。
看来阮良娣虽然觉得对付二人是稳操胜券、勿需花费太多心思,也还是有所准备的。
堇夫人挣扎间头上金钗滑落,掉在地砖上头发出“叮呤”一声!发髻散开,一头乌发披散在身上。
她平日极重仪容,此时顿觉受了侮辱。扬起头盯住我与阮良娣:“你二人乘王爷不在府中,挟私报复!对区区自伤之语如此牵强附会、小题大做,堇仪不服!我安阳叶氏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阮良娣浑不在意:“你即便不服又能如何?”冷冷一笑,仿佛清晨花瓣间的露珠在太阳照耀下散射出耀眼光芒,又仿佛冬日屋檐下结出的冰凌,冰清玉洁却锋芒毕露:“能奈我何?”
继而又用极小的声音低喃一句:“就如同我当年失了孩儿也不能拿你怎样一样。”
我心如轮转:原来堇夫人和阮良娣之间还有这段仇怨。
朱盈娘此时娇怯怯的开口道:“良娣好大的威风!盈娘不才,却也能将良娣仗势欺人之事直达圣听!到时候自有圣上替我做主。你以为王爷宠你,你就能只手遮天了么!”
她的语气仿佛十分无助,然而描绘的极其好看的红唇里吐出来的话语竟比堇夫人的威胁更掷地有声、让人忌惮!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我咬牙暗恨。
看来今日即便如阮良娣所愿硬将二人如此打发了去,也会后患无穷!
我低垂的眸光落在二人的春词上。
再抬头时忽然笑了,“盈夫人觉得自己和堇夫人的词句没有问题吗?”
朱盈娘脆生生的答道:“那是自然!”
我温婉的看着堇夫人:“堇夫人也是如此认为?”
叶堇仪目光在我与阮良娣之间打了个转,微有迟疑,片刻后应声说道:“哪有什么问题!你们不过是要让我难堪罢了。”
我笑的十分诚恳:“都是一府里朝夕相见的姐妹,自然不能把没问题硬说成是有问题了。”
堇夫人和盈夫人露出如释重负的得意笑容来。
阮良娣此时也狐疑的看我一眼。
其他丽人亦道我在为两人和阮良娣转圜说和了。
我语笑嫣然:“但是明明有问题,我们身为皇子内眷的,却也不能装作没问题!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堇夫人和盈夫人俱都变了颜色。
阮良娣妩媚一笑,点头应道:“那是自然。”将适才朱盈娘的口吻用词学了个十足。
底下青卓没忍住已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坐直了身子,我缓缓言道;“‘白雪已输梅斗早’、‘梅花合让柳条新’。你二人好大的胆子。堇夫人用白雪已输影射的,是当今圣上黄袍加身承袭了前朝薛氏江山的事情,盈夫人就拿梅花合让柳条新来诅咒当今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