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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仲微拽着她胳膊,死活不让她进,却又寻不出理由来,急得直挠头。林依好奇心愈来愈盛,便拖着他朝回走,故意道:“既然你不告诉我,那我回去问爹娘,他们在京住过这么多年,定然晓得。”
张仲微大急,迫不得已,只得吐露实情。原来这条街也没甚么特别,只不过全是伎馆而已。林依一良家妇人进去,实在不好。
林依一时不能适应他的说法,心道,伎馆一条街都开到居民区隔壁来了,这还叫没甚么特别?
张仲微听了她的疑问,与她解释一番,她才晓得,东京伎馆生意极为兴旺,除了这条街外,朱雀门街西过桥的曲院街往西、西通新街门瓦子以南的杀猪巷、南斜街、北斜街、牛行街、东鸡儿巷、西鸡儿巷……许多街巷,都有伎馆所居,除此之外,那些大酒店小酒楼,也多有官伎陪酒,一呼即来。
林依越听,眼瞪得越大,听到最后,已带上了怒气,反揪住张仲微胳膊,问道:“你在东京才待过几个月,怎对大小伎馆街一清二楚?”
张仲微目光闪烁,支吾着不肯说。林依见他这样,愈发气恼,又问:“是不是你已去召过伎女了?”
张仲微的目光,仍旧四处飘移,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曾去过伎馆。”
林依此时恨不得连饭也不吃,直接将他拖回家,拷问清楚再说。
张仲微小心翼翼地来拉她的手,道:“娘子,咱们先去寻吃食。”
林依不动,怒道:“不讲清楚,咱们就在这里站一夜。”
张仲微无法,又不敢硬拽,只好讲了实话,原来他之所以对东京伎馆了如指掌,全是因为张伯临爱打探这个,又爱与他讲,久而久之,他便都清楚了。
林依忽地记起张伯临去过金银铺后,回来时神采飞扬,忙问:“你们是不是卖金银去时发现这条街上有伎馆的?”
张仲微点了点头,指了街道,道:“那家已熄灯打烊的,就是金银铺,再除却靠前的几家酒楼,后面的大半条街,都是伎馆。”
林依疑道:“就算大哥发现有伎馆而窃喜,这也没甚么好替他瞒的,那为何先前我问你时,你却要支支吾吾,难不成你们约好了同去?”
张仲微连连摆手,道:“我就是走在大街上看见了伎女,都不敢多瞧一眼的,哪里还敢去伎馆。”
林依也不作声,只盯着他看。张仲微被盯得久了,开始心虚,小声道:“去年来东京赶考时,有位相识的考生相邀,便同哥哥去了回正店,哥哥说,如果我把伎馆街的事告诉你,他就要与你讲正店的事,因此我……”他见林依的脸色越来越黑,连忙把街头一指,道:“去的是正经酒楼,就是金银铺后的那几家一样。”
林依站到街道入口处,踮脚朝里望了望,只见那所谓的正经酒楼上,酒桌边大抵都有浓妆艳抹的女子相陪,便指了张仲微道:“那些都是甚么人?”
张仲微老实答道:“陪酒的伎女。”
林依气道:“这还叫正经酒楼?那不正经的该是甚么样子?”
张仲微十分委屈,道:“朝廷所设的正店,大多养有官妓相陪,我能有甚么法子。”
既是国情使然,那他为何心虚不敢讲?林依不大相信他的话,紧问道:“若只是陪酒,你遮遮掩掩作甚?”
张仲微不答,眼神只朝不远处的酒楼上飘,林依顺着望去,只见窗边有一酒客,酒客旁有一伎女,乍一看,两人都是端坐,并无甚过火之处,但多瞧一时便发现,那酒客自己是不动手的,饮酒由伎女执杯,吃菜由伎女伸筷子,全是亲亲热热送到嘴边。
林依问道:“你那里也是这样?”
张仲微已不大敢看她,声细如蚊蚋:“哥哥说,这是风尚,若我不从,便是土包子,丢脸。娘子,我晓得你不喜,我再也不敢了……”
林依望着那酒楼,望着遍街灯火的东京城,想了许久许久,突然喃喃道:“其实我能理解,任何时代有不同的道德标准,随大流也不一定就是不堪。”
张仲微没大听清,也不大明白,问道:“娘子你自言自语讲甚么?”
林依提高了声量,斩钉截铁道:“你说对了,我就是不喜,只要别的女人靠你近些,我便受不了。”
这话太过大胆直白,张仲微竟脸红了,赶忙朝四周看看,小声道:“我晓得,我晓得。”说着上前拉她,道:“娘子,我再也不去正店便是,你别恼了,咱们吃饭去罢,把你饿着了可不好。”
林依的心情很复杂,叹气道:“只要你踏进官场,哪有不去正店应酬的道理,就是不应酬,同僚间也得去宴饮几杯联络感情,除非你别做官。”
张仲微道:“我苦读这些年,好容易熬出头,怎能不做官了,大不了就算去酒楼,我也抵死不要伎女相陪。”
竟将“抵死”一词都用上了,林依扑哧一笑:“暂且信你这回,可别说一套做一套,若叫我瞧见——哼,我可没大嫂那般好性儿。”
她不过是威胁张仲微,不料张仲微却连连点头,一面走,一面道:“其实哥哥并非好女色的人,只是嫂嫂将人送到他面前,岂有不笑纳的道理。”
这话倒有几分道理,但林依仔细想一想,还是谬论,驳他道:“你就晓得一味向着大哥,他那两名通房丫头,也就锦书是大嫂送的,青莲可是他自己收的,伎馆的事,也不是大嫂教的罢?”
张仲微还真是兄弟情深,一心想要为张伯临扳回一局,将脑袋挠了又挠,道:“大嫂肯定没告诉过大哥,伎馆去不得。”
林依想了想,道:“大概是没讲过,可这又如何?”
张仲微一拍巴掌,道:“既是没讲过不能去,反意便是能去,既是能去,哥哥当然想去。”
林依心内的小火苗又开始腾腾的烧,斜眼看他道:“照你这样讲,若是东京出个新鲜玩意,我因不知情而忘了提醒你,那你便自动自觉去了?”
张仲微无奈道:“你是甚么心思,我已明了,怎还会去做那等事惹你生气。”说完摊手,也发了通小脾气:“你整天这样防着我,累是不累?”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初逛夜市
林依觉得很委屈,若不是东京遍地都是伎馆,连酒楼也要那一群伎女陪酒,她才懒得操这个闲心呢;委屈同时,她又觉得十分矛盾,男人去酒楼有伎女陪着,乃是习俗使然,很多时候,与此举与“风流”、“变心”等字眼,根本扯不上关系。
凡事都是道理容易想明白,实际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林依只要想到有一天张仲微也许会坐在酒楼上,由美艳的伎女亲手喂酒喂菜、兴许还能时不时收到一两道秋波,她那心里,就登时醋海翻腾起来。
也许这是时代观念的矛盾与碰撞,林依想了许久,觉得自己,至少目前,还暂时迈不过这道坎去。
张仲微见林依久久沉默,还道自己那通脾气奏效,欢欢喜喜地拉了她朝前走,道:“娘子,我带你去逛州桥夜市。”
林依瞧他这副欢喜模样,不忍扫兴,心道,也许自己杞人忧天了,待得他真有那样的苗头时再说罢,不过既然东京的诱惑这样的多,往后可得把他看紧些,特别是不能让张伯临带坏了他。
张仲微带着她一直向前,径直出朱雀门,直至龙津桥,只见桥南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他们先到龙津桥,自南往北朝来路逛,当街水饭、鹿肉、干脯;王楼前獾儿、野狐、肉脯、鸡;梅家、鹿家鹅鸭鸡兔、肚肺、鳝鱼、包子、鸡皮、腰肾、鸡碎……各样小吃,林依都是从未见过,甚至闻所未闻,大有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之感。
张仲微见她只看不买,忙问:“娘子,是不是这些不合口味,咱们再朝前看看。”
林依只是看花了眼而已,哪里肯走,便站到鹿家摊前挑起来,她领会过东京的高物价,心道鳝鱼之类的物事,在后世都是贵的,便只敢指了蒸笼,问道:“包子多少钱一个?”
摊主忙得不可开交,抽空朝这边看了一眼,喊道:“十五文一个。”
林依嫌贵,拉起张仲微欲走,张仲微悄声道:“娘子,这已算便宜了。”
林依道:“下午买的肉饼,才五文一个呢。”
张仲微大概是吃过这家的包子,笑道:“包子肉多,自然贵些,你若连这个都嫌贵,那整个夜市逛下来,必定还饿着肚子。”
林依默念,就奢侈一回,明儿自家开了火,吃甚么都便宜了。她数出三十文,递与摊主,换回两个包子,自己一个,递与张仲微一个,道:“赶紧趁热吃。”
那包子确是馅多皮薄,但一个只有林依的半个拳头大,张仲微两口就吞了下肚,不满道:“娘子,虽说花的是你的钱,也该让我吃饱啊。”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