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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一进来，就看到他一个侧影。他穿着明黄色的简易袍服，坐在镶金雕龙的御案后面，简单束着头发，没有戴冠，头顶环了一条飞红龙的黄缎子抹额，很随意的穿戴，就像我们新时代的家居常服。
他这般装束，我前世时是常见的，现在再见，多少还是有些亲切的感觉，极想多看两眼，可惜，在这深宫之内，以我现在的身份，是断不能大大方方看着他的，只能一路低着头来到御案前。
跪下后，我更是深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脚步。它们都安静侍列在他的龙案旁边。其中一双深紫色黑边靴子，两条小白龙盘在靴子筒上，非//。常精神，令我心头一动，宸岚在这儿。
刚才进来只大略瞥了一眼，没有注意到他，不知道他此时，正以什么样的目光看着我？
“品嫣，平身吧！”宸旭的声音，一如月光般柔和，果然是病中的龙虎，没有了往日的霸气。
“谢皇上恩典！”我莺莺一语直了身，仍微低着头。
“你抬起头来，让朕看看！”宸旭轻轻一语，令我心头大震。谁能信，竟会如此的巧合？这句话分明就多年前，我初与他近身相处时，所听见的第一句话。
那一时刻，红烛高燃，喜帐漫漫，他坐于帐下，胸前系着龙凤同心结，结下的红色流苏若樱花蕊须一般，散着柔和光线，一只手轻轻端住了我的下颌，说：“低着头都这么光彩照人，你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第四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6）
烛光漫溢在眼角，双颊与喜帐一同飞红，我缓缓的抬起了头，豁然看见，他的脸，日月同辉，春风含笑，在红烛的映照中，就像万花丛中跃出的一轮皎皎明月，让人意乱神迷。那一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同样的脸庞，不同的神情，而今的他，威然稳重，比当初少了分青涩，也少了分蓬勃之气。
我在看着他，暗中对比昔日今朝，与此同时，他也在审视着我的脸，若看个迷一般。
当视线下移时，他突然盯住我的胸口发了呆。金片珍珠链子垂挂在胸前，夺目闪眼，与桂花装的清雅极不搭调，当真引起了他的注意，当真，他还记得这条链子。
“你这珍珠链子……”他讷讷了声，眼中的哀伤一闪而逝，随即换了厌烦的语气，说：“你姐姐，总是念旧的！陈年旧物不弃，也难免会招些邪气、怨气滞留在宫中！”
邪气、怨气……
心绯狠狠一颤，某处的伤口裂开了，有疼痛在丝丝泻流，这混蛋，他说我前世的冤魂是邪怨的化身！纤指狠狠一攥，我跪下了说：“民女惶恐，不知道姐姐犯了什么错儿，请皇上明示！”
见我样貌楚楚可怜，他赶紧缓和了声色，“哦，与你无关！品嫣，站起来，朕叫你来，是有话问你！”
“民女不敢，愿跪着回话！”我婉言道，拒不起来，却有一只熟悉的臂快速探来，扶起了我的肘弯，心疼的道：“皇上让你起来你就起来，他不是吃人的老虎，你再这么扭扭捏捏，诚惶诚恐的，倒会辜负了圣意！”
他当真是对我好，连我多跪一跪都不舍得。好像一涓蜜流注入了心肺，我情不自禁的看着宸岚，他的眼眸星月斑斓，映着我的一弯微笑。若时间就此定格，那么我和他，手相扶，衣缱绻，便是一幅千古流传的神仙美卷。
“多谢王爷！”我却避开他微微一福，保持那不远不近的距离，淡着声说：“品嫣从来没当皇上是老虎，皇上是真龙，品嫣对皇上只有敬，没有怕！”
他哑然一怔，弯在半空的臂缓缓落了下去，它本是扶着我的，可惜，我辜负了它。眼中有了泪光，赶紧悠然的转身，望着端坐案后的人，楚楚问道：“皇上，你要问民女的是什么话呢？莫非也是，关于上元节那场火灾吗？”
见我眼中有泪，宸旭和着声说：“是倒是，不过，你也别怕，朕不是要怪你！只是问问，你当日，为何会扑过来护着朕，又为何要称自己是素素？”
他的目光炯泽如电，我将头一低：“回皇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他沉吟了片刻，忽尔望着一旁的道士，说：“道长，看来事情十分蹊跷，你就略施法能，看能不能破解其中的玄机吧！”
“贫道遵旨！”那道士花白须发，落落大袍，宽袖及膝，倒有些仙风道骨。不过我想，他是断不能破解出什么玄机的，呵呵。
“没有玄机，没有玄机！”就在道士抬着拂尘，方步向我走来的时候，空气安静唯有他的步履哒哒，我却突然惊呼，慌乱的摇动着双手，令宸旭和宸岚神情大震。
即刻有两个太监站到前方，隔断我与宸旭，生怕我胡来惊了圣驾。
第四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7）
宸旭弹弹指退了他们，目轴紧系着我，看得出来，他迫切的想挖掘出一些惊人的事件。我再次捧裙一跪，声宛款道：“皇上，民女有罪，民女欺君了！”
“你说！”他目不转眼，眼底有不安的情丝浮动着，切切等着我说。
我向左右看看，将顾虑浮于脸上，“皇上，民女的话，不能让旁人听见，尤其是……”将目光停在道长身上，我凝起了眉头。
宸旭略一思索，对站在身边的太监说：“笛清，你先引道长去别处候着，有事再传！你自己，也在殿外候着吧！”
“皇上……”笛清不安的看我一眼，想要劝说什么，宸旭将眼皮微微一下，他便不敢多说什么了。道长及一甘太监皆轻步退了出去，殿内唯剩下我、宸旭与宸岚。
微妙的光线在珍珠链子上安静的旋转，我不安的捻动着它，虽低着头，也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都像长索一般，紧紧锁在我的身上。
宸岚站得近，王袍上有几处深浅不一的水渍。我知道，他连袍子也没换，是怕误了皇上召见我的时间，怕不能在这时候，呆在我的身边。他在，对我而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对他而言，却是空把真情付流水。
他曾叮嘱我，不要乱说话，他曾带着欣慰的笑别了我溶溶的目光，他不会知道，我那依依的注视后面，藏着对他的深深歉意。答应了不乱说话，却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把胡话编到底！我骗了他。
适才，宸旭问我时，我照着以往的口径，一口咬定了自己什么都不记得，那不是听宸岚的话，那不是怕误导了宸旭的心神，那是为了把后面的戏演好。
只有道长出马时，我慌慌的承认真相，才更像一个心里有鬼的人，不是吗？若诈一相见，就对他说：皇上，素贵妃的鬼魂附了我的身。那么，他会立马相信吗？呵呵。
“皇上，我以往都撒了谎，我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其实不然！”
寥寥数字，我的话，令宸旭微微离座，令宸岚俊眉深锁。
“嫣儿，你不是曾对我说……”他自何时起叫我嫣儿的呢？从前竟没意识到，他就把我叫得这么亲昵了，这一回，却叫得多了层心寒。此时此刻，我不用揣测他的心意，也能够体会他心中的波澜和受伤。桃花纱下，晶丝雨中，那一个微笑清纯的女子，用最好听的声音，对他撒了一个谎。
呵……能不心寒么？
第四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8）
将头一抬，对上他碎星闪闪的目光，我坚定的说：“对不起王爷，品嫣也对您撒了谎。但是我这谎是没有恶意的，是因为，对一个香魂的怜惜，是因为，对一段真情的扼腕感伤！”
“是什么真情，让你扼腕感伤？”宸旭的身体极力向前倾了倾，似要跨过那御案，一步到我面前。
宸岚却怔怔的望着我。
我对他微微一笑，笑得何其嫣然？“王爷，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上元节，你吟了这两句诗，”你吟了这两句诗，而后问我，若我是文君，便不让相如回头了吗？我的答案，有一天，你会明白。思绪莫名的为他起了丝波澜，我深吸口气，继续说道：“这两句，皇上必然也熟悉！多年前，皇上曾执着一个人的手，将句子写在了青藤纸上，而后祭与青天！”
腾。
宸旭霍然离座，身上的华光漫漫辐射，眼神恍若自失，整个人仿佛落入了岁月轮回。
眸心一转不转的与他对视，想看清他此时每一寸表情，却莫名的模糊了视线，唯有清晰的说：“皇上，民女自幼喜//。欢燃放烟火，却没想到，会因烟火而和素贵妃结了缘。前不久，她穿着沾满鲜血的白衣，从焰火中向我走来，我着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