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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转至堂前饮茶,待坐定之后,陈恨抿了一口茶水,目光淡淡地扫过站立的众人——他是代皇爷来的,皇爷不发话,众人没有落座的道理。
只作恍然的模样,陈恨问:“怎么不见世子爷?”
几日不见,瑞王妃因夫婿去世,似乎清减了许多,眉眼之间,尽是哀愁。
瑞王妃款款而出,欠身道:“回公子的话,前几日在三清山上祈福,释儿冒雪下山。再经丧父之痛,整日整夜地为王爷守灵。释儿年纪小,身子经不住,感了风寒。正卧床休息,不能见客,公子见谅。”
“我去看看。”陈恨将茶盏往案上一放,一声轻响。
“公子尊贵,恐过了病气儿,还是不去的好。”瑞王妃朝他福了福身,“释儿病的这几日,妾身无不近身照顾。妾身代公子照看释儿便是。”
陈恨却径直向外走去,问道:“我代的是皇爷,现下王妃竟说,要代我?”
就差把逾越二字直说出来了。
他这话问得轻,只离得近的几个人听见了。瑞王妃面色一变,仍是欠身:“妾身为公子带路。”
才堪堪二月初,天仍是冷。屋子里烧着两三个炭盆子,伺候的下人侍女挤了一屋子,李释闭紧双眼,仰面躺在床榻上。
陈恨摆了摆手,教屋子里的人都先出去。李砚似是扮他的侍从扮得入了戏,低着头,朝他一作揖,也要退出去。
得亏陈恨反应得快,迅速拉住他的衣袖,把他扯回来,用气声儿叱道:“爷!”
而李砚只觉着他这副模样好笑。
陈恨一撩衣袍,在床榻边坐下。见床上李释正睡着,双颊泛起潮红,便拂袖想要试一试他的温度。
只是他才一伸手,少年就睁开眼,坐了起来,又快又准地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待看清楚来人时,他赶忙收了手。因为风寒,面上仍是发红,哑着嗓子问道:“怎么是你?”
“世子爷还是快躺下吧,这副模样还能打谁呢?”
李释不甘不愿地又躺下了,陈恨帮他掖了掖被子,再探了探他的额头:“这么烫,吃过药了没有?”
李释拍开他的手,直言道:“我不敢吃。”
“若是要动手,也没有人会挑这么傻的法子。”陈恨笑了笑,“世子爷还是安心养病罢。王府里的事儿,我帮世子爷看着。”
李释咬牙道:“不要你管,你一个掖幽奴,你管得了么?”
臭小子。陈恨腹诽,病了还这么牙尖嘴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鲨鱼转世。
见陈恨不语,李释只装作不经意瞥了他两眼,软了语气:“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怕……”
而陈恨正盘算着要怎么才能让他好好养个病,全没听见他声若蚊蝇的道歉。
李释重了语气,拍着床板,哑着嗓子喊道:“我怕你自己在宫里都如履薄冰,还要分了心顾忌我!我怕麻烦你!”
“诶?”陈恨笑了笑,“知道了,知道了。世子爷说话就说话,拍床做什么?嗓子都哑了,世子爷不敢喝药,就连喝水也不敢?”
李释哼了一声,翻了个身,面对着墙,不再看他。
隔着被子,陈恨戳了戳他:“要不我想想法子,让世子爷搬出去养病罢。”
李释嘴硬:“都说了你别管我了。”
“离亭。”李砚看着他二人闹了这半晌,倒情深义重的,只抬手一提陈恨的衣领,就把他给拉过来了,“他不要你管,你管他做什么?”
有这闲心思,不如管管要你管的?
一听见李砚的声音,李释更气了,一扯被角,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了被子里。
他特不喜欢皇爷!皇爷把他最喜欢的忠义侯给废了,他竟然还说忠义侯造反。
还有那时候在三清观里,他要下山前,找陈恨辞行,皇爷就在院子里练剑,跟他说陈恨还没醒,不让他进去。
放屁!忠义侯怎么可能造反!忠义侯怎么可能赖床!
所以他特别不喜欢皇爷。
“诶?”陈恨一惊,怔怔道,“完了,皇爷,你把世子爷惹哭了,他抱着被子哭了。”
李砚只笑了一声,李释一下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反驳道:“我没哭。”
李砚定定地看着他:“小子,去三清山一趟罢。”
李释讨厌他,但是碍着他是皇爷,见着他时,只敢偷偷地瞪着他。而此时,他才看见,李砚的双眼似古井无波,满是李释看不懂的深意。
李砚低声道:“发什么呆?你去不去?若是要去,朕帮你安排,就说你上山给你爹做法事祈福,你在道观里待一阵。”
虽然不喜欢他,但是李释觉得他并没有恶意,于是他点了点头:“我去。”
最后李砚问他:“你到底明不明白?”
暂避锋芒,养精蓄锐。李释很快就明白了。
*
夜深,养居殿仍亮着灯。
近来李砚忙着为他皇长兄翻案的事情。得了闲,陈恨帮他擦头发的时候,才敢装着说闲话的模样,问他两句。
“皇爷,那案子是不是不太容易?”
陈恨明白,他不愿意叫天下人以为他是为他皇长兄翻的案,他要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为从前的皇太子平的反。
皇长兄与皇太子,自然是不一样的。
他要查清楚事情全部,而不是叫天下人以为,太子爷是倚仗皇爷的权势才翻的案,那样落人口实,不是李砚为他平反的真正意思。
李砚要兄长清清白白地回到史册与人心里去,而不是留下一段晦涩朦胧的悬案。
“是不太容易。”李砚道,“阁中查了一年,别的没查出来,倒是查出许多疑点。”
陈恨安慰他:“这事情也有些年份了,皇爷慢慢查罢。”
“这事情总是拖着,皇长兄哪里能依?”
“太子爷哪里会?”
“阁中找到了一个人,朕预备改日去见见他。”
“好。”陈恨的手指摸进他的发间试了试,又拿起巾子给他擦了擦。
烛光闪了一会儿,陈恨想起白日里去看过的李释,随口道:“三清山那地儿养病是不错,皇爷的意思奴也知道,要世子爷暂时避开瑞王妃。只是世子爷要真去了三清山,那是不是也不大好?”
李砚只道:“李释自个儿也要去。”
“他……”陈恨想了想,仍道,“他年纪还小,只怕三清山与岭南不大一样,要他走皇爷的老路子,是不是不大妥当?”
“是。他在三清山上,朕会托皇姊照拂他。那地儿也不苦,离长安又近,要回城随时都可以回城。三清山与岭南自然不同。”
其实这一通脾气李砚发得毫无根据,话才说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陈恨,李释不喜欢他,还是因为陈恨,他看李释也千般万般不顺眼。
他与李释相看两厌,连带着陈恨偏心李释的时候,他也生气。
这时候高公公端着洗漱用的热水进来了。
李砚是背对着陈恨坐着的,陈恨仗着李砚看不见他的动作,便张开嘴,做出要咬他一口出出气的模样。
高公公低头憋笑,李砚似是有所察觉,正要回头看看,陈恨就向高公公告状:“公公,奴觉着皇爷明日该吃一碗清火莲子粥。”
李砚回头看他:“你今日在瑞王府,对着瑞王妃狐假虎威,倒是厉害得很。”
本着两边都不得罪的处世原则,高公公只将热水放下,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转身就走。
后来头发擦得差不多了,陈恨便轻轻拍了下李砚的背,道:“岭南同三清山当然不一样了。皇爷去岭南有奴陪着,可是李释去三清山,又有谁陪着呢?”
“朕不是凶你,对不住,给你赔礼。”
作者有话要说: 恨恨:皇爷去岭南有奴陪着,可是李释去三清山,又有谁陪着呢?
皇爷:朕的心化了。
感谢花曲柳、周泽楷的一瓶营养液!
第50章 风起(2)()
陈恨又在养居殿一连待了三日,到今日二月初四。
他估摸着今晚就能把苏衡的诗抄完; 所以他预备去后殿翻一翻; 看能不能找些趁手的工具; 今晚就把集子给弄出来。
从前在岭南时; 他也做过线编书这样的活儿。
岭南少书; 交通不便,偶有流传过来的闽本; 也都粗糙得很。为了给李砚弄书看; 陈恨就帮他抄,在纸上抄好了,再帮他装起来。
线装书的手艺也是那时候学的。
高公公给他续茶:“离亭,还没抄完呢。”
“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