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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中,只有他的作品。
那时,他画一副画,谁都不能看,谁也不理。他画的是我们那个时代不会有的高楼——象通天塔一样——但他说,那是一栋楼。
他去比赛,没有得奖,可是,仍旧是他的最爱——
——
胤禛扯了被子在我旁边躺下,一句话也不说。
我想让他自己想明白,也就没说话。
可隐约觉得不对劲,揭了他的被子一看,果然,他藏在被窝里呜咽着,像条没人要的小狗。
我也一阵辛酸,钻进他的被子里。
他不理我。
我扳了他的脸看着我,给他擦了擦眼泪,自己扯个笑出来,可是还没说话,眼泪就掉下来。我哽咽着说:“傻孩子,你是他的作品,难道就不是我的,作品?十几年了,我——”
我说不下去了。
他这才抱了我,放声大哭——
别人是做了皇帝称孤道寡,他还没有做皇帝,就已经是孤家寡人………………
八康熙四十九年正月,皇太后七旬万寿,谕礼部:“玛克式舞,乃满洲筵宴大礼,典至隆重。今岁皇太后七旬大庆,朕亦五十有七,欲亲舞称觞。”
太后大寿,无非是收礼收到手软。胤禛趁皇上高兴,上折子请皇上将年遐龄的女儿年氏赐给他做侧福晋。
这是他十几年来,向皇帝要一个女人,皇帝很高兴,大笔一挥,立年氏为雍亲王第一侧福晋,位在有两儿一女的李氏之上。凭心而论,李氏并没有吃什么亏。她没有年氏那样强大的家族背景,但只要她好好过日子,比府上三个没有儿子的格格,有地位多了。也许她想通了,也许她无可奈何,反正李氏在年氏进门位份比她高一事,并无微词。
只是按规矩,年氏位份比我们高,进门她只给卓雅奉了茶,从李氏到兰沁,都必须给她行礼。
因她要了我的船和院子,我气不过,不给她行礼。胤禛知道我别扭,就说我生病了,并且以后也不用给他们三个位分比我高的福晋侧福晋行礼。
本来,我从来也没有守过规矩,卓雅和李氏也习惯了。不料,年侧福晋不干了,质问胤禛,说她才进了门,位分低的格格就能给她下马威,下人怎么想,她怎么立威?
因为我早就吹了枕边风,他对这桩政治联姻已经腻歪到了极点。当皇帝因其兄年羹尧乃青年才俊,其父又是湖北巡抚,故封了年氏为第一侧福晋时,胤禛并不高兴。
以至于年氏为了行礼的事情质问他时,胤禛再也忍不住胸中怒火,大发雷霆:“你如何在府中立威我不知道,至于下人怎么想,我倒是知道得很清楚,你就是这雍王府的一个大笑话!”
说完拂袖而去。
年氏一楞,旋即将桌子上的杯盘扫了一地,打个粉碎。丫头们吓得大气不敢出,喜娘忙圆场,打花,打发,这是好事。
二月,康熙巡幸五台山,素来好佛的胤禛这次却没有去。因为皇帝见他新婚燕尔,给了他半年的假。
为了兑现给我的承诺,他以升爵为由,拿出一笔银子,又预支了三年亲王俸禄,在王府东边大兴土木,扩大后花园和东书院的规模。紧挨着紫竹苑,他规划了占地两亩的玫瑰园,与后花园隔断,自成体系。
园子里亭台楼阁,假山湖水,一样不缺。园子里花木以玫瑰为主,也间有其他品种,湖边杨柳依依。园子名即叫玫瑰园,湖水命名为翡翠湖,湖中心的小岛叫蓬莱,有一艘小而精致无比的画舫,只有一层,称作阿凡号。
正房挂着胤禛亲手写的牌匾“远芳斋”,寓意阿凡从遥远的地方来。半岛上的凉亭他也亲手题了名:印心轩。
至于圆明园,他将东湖的地盘划给了我。只是四十九年的东湖还没有后来的那些景观。湖的东南边,有一个内部全用紫檀木装饰的别院,只因为他知道,我很喜欢紫檀木淡淡的香味。这宅院靠山,我简单称之为山房。
离山房不远,有一间船坞,存放着一条精致的画舫。与让给年氏的画舫相比,这艘船小了很多,还是分两层,楼下是充当起居室的大厅,和一间卧室。楼上是有顶的平台,四周的围栏,人物雕刻细致入微,栩栩如生。这艘船,还是阿凡号。
当一切准备停当,已经入夏,胤禛丢下新人,迫不及待地带我搬进了圆明园。
这一天,夏花问我:“格格,上次跳的念奴娇,很有味道——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不如我们给你重新编排。往后啊,保管迷得爷再也不想往别的福晋院子里去——”
我打断她的话,说:“你少帮倒忙,你是为我好还是害我?”
夏花回嘴道:“我们心中没有格格那么多沟壑,只知道女为悦己者容。王爷那么爱着格格,难道格格就不想为爷活得美丽一点?”
我撇撇嘴,正要说话,胤禛下朝回来了。因为畅春园离圆明园太近了。
自从巡幸五台山回京,直到六十一年,康熙再不出巡,长年待在畅春园。此时;即将进入花甲之年的康熙,已显老态,不仅仅是容貌,更是心态,儿子们闹家务,伤透了他的心。
胤禛的脸上无喜也无忧,他经常是这副面瘫样子,我也没怎么注意,只是吩咐夏花和夏好布下饭菜。
胤禛从榻上坐起说:“先不吃饭,陪我游一会子海子。你们若是饿了,带点心到船上去吃。”
开了船,我和他站在船的露台上,迎着风,欣赏眼前的湖光山色。慢慢地,他的兴致好了,唤夏好抚琴。
夏好几人就随性奏起《秋日私语》。她们叮叮冬冬地弹琴。
到了湖中心时,他问我:“宝贝,你说这里比蓬莱仙境怎样?”
“若是得一知心人,白手到老,这里就是仙境了,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想想往后圆明园只剩下残垣断壁,任人凭吊感怀,不禁就叹口气。
他不知我的心事,兴致勃勃地说:“往后在这湖中会有蓬莱仙岛,俗语有福如东海,我可改东湖为福海,你说可好?”
我点头,说:“很好。只要阿凡能等到那一天,一定亲自为王爷浅斟低唱,倾心承欢,不辜负这良辰美景——”
胤禛指点湖山,倾诉心中的远大规划——很久很久以后,或者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人,指着一栋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别墅,说:“十年以后,我就让你住在这窗户后面。”——可惜我还没等到这十年之约,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时候,我们为了攒够买房的钱,拼命工作——
眼下在这里,却为这些唾手可得的屋宇、身份所累,只能偶尔偷欢——
作者有话要说:轮回,轮回,圆明园能再现吗?也许,房子能盖好——
16.更怜芍药临风好,香袭书帏锦作堆(后篇)
九
康熙四十九年十月,胤禛第三子病。胤禛在下朝的路上接到家人的急报,匆匆回府,只打发小盛子给我回话——他不能来园子了。
五天后,小盛子来报告:“二阿哥没了,爷——”
我让泪静静地流下,一滴,又一滴………………
小盛子等我的吩咐,见我痴痴地流泪,也不好打扰。
夏花上前劝道:“格格,我们回王府吧。”
我点点头,让她们几个收拾东西。小盛子放了心,先一步回王府。
我还是从侧门进了桃苑,秋风秋雨,漫天落叶飞舞,几朵白菊花在风中颤抖。
该走的,一个都没能留下。
这一日,康熙四十九年十月二十。
兰沁衣不解带地伺候卧床不起的胤禛,紫堇与她轮流着当值。
回王府七日,我都没有去看那个伤心欲绝的男人——这是他第三次丧子之痛,新妇院门口的对联还带着红,康熙这次也不好再给他塞人进来,只能由着儿子去伤悲。
红李问我:“格格,你为什么不去看看爷——”
很多年前,我就全说给他听了,再无话可说。这是他自己该承担的苦痛。他的身边自有妙龄妾侍伺候——这时候我还不让开,她们——
总之,我在桃苑里冷冷地度过冬天,任凭人评说——我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不能左右了我去。
腊月二十三日,伺候兰沁的露叶来报:“格格,兰格格,有了——”
她躲闪的眼神,骗不过我的眼睛——如今,王爷的身边,再没有她的位置。
我不忍,搂了她坐在炕上,缓缓道:“露叶,你比我小两岁,和爷同年,今年三十二了。男儿三十一支花,女人却早已是昨日黄花,让她们年轻的折腾去吧。我们,该想开些,往后——”
露叶泪流满面,哽咽不止。不知不觉地,我们都已经走到了这个世界里,女人花该凋谢的时候——只是,她,付出了一切,还没来得及盛放,就已经凋谢。
我唤了夏花过来,说:“你去问问爷房间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