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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瘫倒在地,号啕大哭——
我对春吉说:“将岛上的人集中起来,命他们将藏起来的乐谱,哪怕是残篇断章,片言只语,都要交出来。自愿上交完以后,将他们分别关在两个房间,一间是太监和男乐师,一间是宫女和女乐师。派部分侍卫把手,其他人再去搜,一个字也不能留下。”
春吉去安排了。
我望着碧水长天,叹息。
无论如何,不能让那个败家子知道此曲已经编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失国事小,百姓遭殃。
傍晚时分,御船前来接我回皇帝寝宫。
他没有来栈桥接我。走进正殿,他面前的奏折堆积如山,我进去,他头都没有抬。只是眼睛看着折子,嘴里对我说:“阿凡,你先吃了休息。我晚点过来陪你。”
见他忙,我就自己去餐厅吃饭,然后好好地泡了一个澡,睡觉。
十月,王大臣会议隆科多大罪50款。至此,威胁雍正政权的高端势力全部消灭殆尽。
十月三十日,皇帝生日,停朝一日。接受宗室和百官朝贺毕,已经是下午。
黄昏,一艘红色帆船从接秀山房出发,前往万方安和。
他远远地见阿凡迎风站在船头,顾不得身心疲惫,前往栈桥迎接。
阿凡下得船来,盈盈一拜。
皇帝连忙扶起。阿凡浅笑说:“今日夫君却是受得起这一拜的。”
“为何?”
“因为是寿星啊。”
他笑道:“磕头我却不稀罕,今日一整天都有人磕头。我光说‘平身’二字,就已经累得够呛。阿凡可有寿礼?”
“寿礼是有,不知道夫君可肯赏脸?”
“阿凡的礼物,总是最好的——”
“夫君这话可说早了,就是一碗米线而已。”我说完,命春吉将米线奉上。
春吉将米线送上来,我揭开碗盖,一碗闻起来很香的米线呈现在皇帝的眼前。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很夸张地说:“果然很香——”
我笑,说:“进屋去吃。难道夫君要让我在风里一直站着?”
闻听得此言,他忙携了我进屋。初冬,屋里已经暖暖地,架了炭盆,火烧得很旺。
“是阿凡亲手做的?”
“当然。”
“可怎么想起做米线?是听了过桥米线的传说吗?”
“不是,就是想起自己小时候嘴馋的往事。”究竟是多少年前的往事,我却说不清楚了,因为,前生今世混淆一团,昨日今朝,对我来说,都不再有确实的意义。我只有此时此刻,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活着………………
“哦?”他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说来听听?”
小时候,家里杀鸡是一件盛事。从选鸡到做成菜,我一定会一步不落地观看全程。每一次,我都不吃主食,只在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将发好的米线丢进鸡汤里。每一次,我都会连汤锅都舔得很干净。
只是,不知道为何,长大以后,再也没有炖出像小时候那么鲜美的鸡汤了。今日突然很想吃,就做了一盆。
“这么说,阿凡今日是嘴下留情了?”他边咂着嘴,边说。看来,他似乎很喜欢吃的样子。
“没有。第一只我和紫堇已经吃光了。后来没办法,只好新杀了一只鸡。”
“很好吃。只是以前怎么从没有做?”
“因为以前从来没有想起来——”
“阿凡想家了?”
我点头不语。
近几年来,我越来越频繁地梦见小时候捉迷藏的橘子林,每年都要住一阵子的木船,有时候是铁船,隐华失事的小河洲也梦了几次,有几次和小伙伴在溪沟里捉螃蟹,我一如既往地什么也没有抓住………………
还有一次,梦见和隐华驾一艘很旧的船,总是遇见江猪………………终于进入港口,却不见了隐华。我着急,四处去寻找,找了很远,也不见他。转回码头,却见他从一个小店里冲出来,给我喂半根他吃过的花卷。
我流泪,埋怨道:“你去了哪里?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隐华擦去我的眼泪,耐心地解释:“我去买工具,船上什么工具也没有。”
“在爸爸的大船上有——”
“可他什么都没给我留下………………”他转念又顽皮一笑,“不过别急,我已经买到了。你回来了,那我也去修船了——”
梦醒来时,心跳还是很快,我已经有多少年没有隐华的音讯了?
“阿凡,为什么哭了?”皇帝已经吃光了碗里的米线,连汤也没有剩下——他一直是个好孩子。
我摇头,只是说:“有点想回去了。”
“不许!”
“可是,在这里无所事事,我已经玩腻了。”
“等年关挂了笔,我陪你去什刹海住。你喜欢红帆船?我再造一艘大的给你。”他一如既往地讨好我。
我点头。除了找一些事,一些向往,我还有什么?不就是在这个豪华的园子里等候死亡将我带走吗?
“西洋楼也快要盖好了,一定有惊喜给你。”我扯一个笑,安慰他,或者,是安慰自己?
四十一月,册察哈尔总管李荣保女富察氏为皇四子弘历嫡福晋。
后宫诸妃对此女都啧啧称赞不已。皇帝问我的看法。我笑:“我的看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弘历的看法,还有她自己的看法。”
“弘历自幼就认得她,虽不是两小无猜,但我一提及,他也是满心欢喜地就答应了。”
“弘历为了讨好你,自然是满心欢喜地答应。他倒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女儿家的意思很重要。”我始终觉得,在指婚中,被动的总是女方。
他嗔怪道:“你总是生怕委屈了女孩儿。难道我的弘历还配不上她?”
“倒不是怕配不上,就是怕配错了。”
“你希望我将她许给弘昼?”
我摇头:“其实,我知道她是弘历将来的皇后,只是很早就病逝了。所以,我不知道,这是否——”
“阿凡就是太痴了。生老病死,谁也免不了。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既然你说她是将来的皇后,那我就没有配错。我翻了皇考的笔记,他在康熙六十一年着人给弘历推算的八字说明,弘历的妻星最贤最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我叹息:“左不过一个命字。不过,她做皇后确实是很好的。”
皇帝于是放心命人去操持弘历大婚的事情。
至于天申,我嘱咐他只管挑好了,回我就行。只是这孩子生来顽劣,没有弘历那么早熟。因此总也没有个动静。我也懒得去过问。过日子的是他,而且,这些皇子,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我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紫堇却十分上心,没和我在一处时,她就东家走到西家,打听谁家女儿贤惠、貌美、妇容言工如何、性情是否温和、行事是否大方得体………………
我从春吉口中得知她整日价就琢磨这个,不禁笑她:“就是选皇后也没有你这么严格呢。人家一琢磨,你这个婆婆将来可不是省油的灯,谁还敢进你的门?”
她嗔怪我说:“人家大福晋小媳妇儿地娶了几大院子,我这里还没有消息,能不着急吗?”
“娶进来拈酸吃醋地闹腾着过日子,你就省心了?孩子的事情就得孩子自己张罗,往后他才不后悔,你也才能够不得埋怨。皇帝的儿子还怕娶不着好媳妇儿?”
紫堇苦笑:“话是这么说。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不为他操心为谁操心?这长日漫漫,我总得找事情把它打发了——”
我于是无话可说,只是顶嘴说:“这么说,象我这样没有儿子可操心的,就——”
紫堇笑道:“你那个儿子,什么时候你没有操心张罗着?”
我知道她是说皇帝,于是追着要撕她的嘴:“狗嘴里总是吐不出象牙来………………”
她躲避着,笑说:“明年又该选秀女了。我看啦,只要一天有你在,皇上就不会纳新人。不如明年留几个好的,让天申自己挑。”
我摇头:“就算他不想要,有的也是不能不要的。无非是早晚的事情。我这里也没有多少时日了,他也该挑几个合心的人先伺候着。不然,我走得不安心。”
“姐姐,你怎么又说到那上头去了。看来,知道自己命运的人,也并不比胡乱撞运的人过得更开心。你心里总是要为那还没有到来的一天叹息,如何开心得起来?”
“生死在命,有什么说不得?正因为知道繁华易逝,所以更珍惜眼前的幸福。”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将那些乐师封口?”
“我死后,他们吃了解药,一样可以——”
“可是谁知道呢?”
“你知道。”
“我不会说的。”她一脸坚决地说,“姐姐做事总是有一些奇怪的理由。虽然我总不明白,可这些年看下来,却没有错的。想必——”
我点头,又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可就是忍不住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