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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从雍正元年开始,年羹尧遂总揽西部一切事务,权势地位实际上在抚远大将军延信和其他总督之上,云、贵、川的地方官员也要秉命于年羹尧。
罗卜藏丹津叛乱后,青海局势大乱,西陲再起战火。雍正命年羹尧接任抚远大将军,驻西宁坐镇指挥平叛。如今年大将军位高权重,宫中年贵妃得专房之宠,举世皆知。十一月年贵妃给皇帝难堪虽然被封锁了消息,但百官和宗室无人不知。
年氏一门,气焰之盛,超过一般人的想象。如今她敢找上门来,也是因为底气十足了。紫堇以为我在园子中不知道朝堂上的事情,在我耳朵边小声说:“姐姐,她都知道了,怎么办?当初我们——”我拉紫堇坐下,说:“把你的心放到肚子里好了。她不敢怎么样。当初只有我们四人知道。我们三人都不会泄露出去。她现在之所以知道了,是因为皇帝瞒不住了。皇帝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我。今日我就把它了结,免得皇帝为难。”
贵妃恨恨地说:“你今日若不肯破了这个毒誓,今日咱们谁都别想靠岸。”
“很抱歉,贵妃娘娘,”我把贵妃娘娘几个字咬得很重,“皇上当年并没有向我发过什么毒誓,他是向孝懿皇后娘娘发的毒誓,娘娘的玉佩在接秀山房,今日若不能靠岸,我们都得不到什么好处。”
她见我这么说,就命身边的太监:“把船开到接秀山房。”
太监答应着下去了。
我笑道:“到了山房也没用,誓言是皇上起的,要破也得皇帝破。”
贵妃银牙紧咬:“我就砸了那劳什子玉佩,能奈我何?”
“那娘娘就去吧,到时候后悔,你别再来求我。”
“我为何要后悔?”
“贵妃天资聪颖,如今也是昏了头。月盈而亏,忘了吗?”
“哈哈哈——”她一阵狂笑,“如今还有人能撼动我二哥吗?当年,我哥哥不到三十,就任四川总督。其才情,能文能武,环顾当今天下,何人能及?”
“皇上如何?”
“皇上借重他的势力。没有我二哥,大清江山只怕要改姓。”
“贵妃不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么?”
“皇上敢吗?”
“贵妃可让年大人一搏。”
她冷笑:“如今天下,没有人敢对我们年家说个‘不’字。”
她顿了顿,又狠狠地加了一句:“你,宋红玫,也不例外!”
“贵妃知道为什么皇帝要你来找我吗?他是天子,大笔一挥,名字就题好了。为何让你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来找我?”
贵妃不语。
“实话告诉你,邬先生在河南,正在罗列你哥哥的罪状,时机一到,你哥哥化为齑粉,永不得超生,到时候宠冠后宫的年贵妃,只怕也不能——”
她顿时花颜失色,嚷道:“邬先生?不,他不是归隐了吗?”
“从看到你哥哥的第一眼,他就已经想好了年大将军的下场。”
“不,不,他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他心中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上,谁对皇上不利,谁就是他的对手。你以为,他对你有什么不同吗?你别忘了,他亲手将你送进了皇上的怀抱——”
贵妃眼泪一滴滴落下。
我对紫堇说:“传令下去,解了缆绳,我们回山房。”
贵妃坐在甲板上,小阿哥福惠这时已经三岁,见额娘一阵较量后,坐下垂泪,忙用稚嫩的声音安慰母亲:“你别哭,你别哭——”
贵妃搂过儿子,放声大哭。贴身太监进退不是。
两条船荡开来,越离越远,贵妃的哭声被福海的和风送得好远,好远………………
从此,年贵妃缠绵病榻,再不能承皇恩。
她的哭声其后在我的耳边回响多年。江山社稷,对一个弱女子,要得是否太多了?她最初只想要一个心爱的人,却被心爱的人亲手送进别人的怀抱。如今她婉转承欢,伺候皇帝,只想吐一口浊气,却被我噎在福海。
是谁太过分了?
四雍正二年四月,诏王大臣训饬廉亲王允禩,令其改行,并令王大臣察其善恶,据实以闻。因敦郡王允(示我)受命护送前来谒见梓宫的泽卜尊丹巴胡图克图返喀尔喀,托辞不行,居张家口,私行祝祷,称“雍正新君”,犯大不敬罪。
雍正二年四月二十六日,胤俄被革去王爵,调回京师,永远拘禁;瓦解朋党,势在必行。这些都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然而,我不找事,事却来找我。
因为与贵妃掐了一架,心情不爽,遂十分厌倦在圆明园里与一干后妃为伍。三月四日,还不等皇帝驾临圆明园,我就自己去了什刹海的别院住。紫堇见我走,也要跟着。我劝她:“别院房子太小,哪里住得了那么多宫女太监?”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宫女太监留在别有洞天。”
我是怕了她娘儿俩了。折中方案是,我和她都各带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太监一个都不带。另外有两队侍卫,共二十四人随行。
由于别院门禁并不严,这一天闯进一个不速之客。
金碧穿着她那招牌式的嫡福晋红装,却只梳了个简单的两把头,神色有些忧虑,然而多年来累积的气势仍在。竟然她没有带随从,或者是被侍卫们拦下了。
当时红李和紫堇在院子里下围棋。我虽然看不懂,但也还是看着琢磨。
金碧见了两位娘娘,也不行礼,径直走到我跟前站定,冷冷地说:“两位小四嫂好自在啊!”
三人齐抬头看她。在雍亲王时代,我和紫堇的位分低,很少出去应酬。我认识她,紫堇却只听说过她。紫堇见她称我们“小四嫂”,正奇怪。
我也冷冷地说:“八福晋余威犹存,居然能闯进我的院子。好本事!”
这时一个当值的侍卫来谢罪。我说:“你是挡不住她的,下去吧。”那人谢了下去。
因她无礼,于是我也不请她坐。“你们赢了椅子,却输了人心,也没有什么好得意的。”她说。
“输了,就是输了,偏你还有这么多说道。”
“你告诉雍正,要么就来个痛快,要么就再来一次,不要如今三天两头找碴,小人行径,也不嫌累得慌。”她骄傲地仰着头,似乎在对天说话。
我也不屑地说:“将寿皇殿布置得臭气冲天,也不是什么朗朗君子所为吧?那里供着的可是祖宗的牌位。李光地常说‘八王最贤’,不知以总理事务王大臣的身份,‘贤’在哪里?”
“当年先皇纵然责备儿子,也没象他这样不依不饶过。多少年前的老帐都翻出来,又能怎样?逼母囚弟,也不怕遭天谴。”
“当年八贤王刺杀储君之时,可把天谴记在心上了?废太子一家现居祁县郑家庄,八福晋可有去赔罪?”
她楞了一会神。她不说,我也不说,看她到底想怎样。
八福晋恨恨地说:“两只死鹰,让我们彻底不得翻身,也只有你和他算计得到——”
“八福晋错了,那不关我们的事,是另外一个人干的。只有她才敢咒先皇死,其他人是做不出来的。先皇的儿子,没有一个能做得出这一手。”
“谁?”
“就是那位亲生儿子都可以放弃不要的娘娘——”
八福晋大惊:“我不相信!十四弟——”
“是八阿哥做皇帝对她有利还是十四阿哥?”
“十四弟从小与我们——难道从一开始就是策划好的?一边太子,一边八阿哥——”
我笑:“当然从一开始就策划好了。不过事情没有按她预想的走而已。所以她宁愿落得让皇帝儿子不孝的罪名,也不肯做当朝太后——”
八福晋撇嘴:“你别想把事情往死人身上推。敢做就要敢当。”
“如果我做了,一定当得起。你难道就不奇怪吗?四儿子和十四儿子做皇帝,她都是太后,有什么不一样?她若是欢喜地接受了,移居慈宁宫,十四阿哥现在也不用守陵。她不是号称德妃吗?不是举朝都知道她偏疼小儿子吗?她为什么宁愿以死相拼——”
“为什么?”
“因为她也想要那把椅子——”
“什么!”金碧差点惊倒在地,一脸的质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本来,十四阿哥若是做了皇帝,只有武略,没有什么人君谋略,她就可以先在幕后操作,然后转入正堂——”
金碧一副即将崩溃的样子。
我吩咐红李说:“给八福晋搬一把椅子来——”
她摇头,慢慢地转身,离去。
紫堇说:“你今日吓着她了。他们恐怕永远也不会想到有那么狠绝的女人吧?”
“小看了对手,甚至不知道对手是谁,注定就得失败。从她今日的样子看,他们输得并不冤枉。这样的对手历史上就有,连你都看得出来,他们谋大事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