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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说,要我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一个独居的好!”
美妇人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即站起来,由丝帕里取出流金一锭,置于桌上,说了声:
“谢谢。”转身欲出。
洗心子瞄着大锭金子说:“太多了。”
美妇人即将金锭取出,终不好再行收回,便放下来,细细地说了句:“不多……我没有小的,你就收下来吧……”
洗心子笑说:“受之有愧,老夫叩谢夫人了……”
一面说,待将大礼叩拜,却为妇人一双细手托住:“老先生不要客气……不敢当……”
洗心子便不再多礼。
巧儿打起了帘子,美妇人、洗心子双双步出。其时美妇人已穿戴如前,一方面纱系于脸前,不复再见其绝世姿容矣!
虬髯汉子打起轿帘,美妇人迈起一只脚来……
洗心子一躬着地:“敢问夫人姓氏是……”
美妇人已将入座,聆听之下,慢吞吞的说了个陈字,轿子随即抬起来。
在轿子里她又说:“那不是我的本姓,我本姓是姓邢……”莲足轻轻在轿板上踏了两下,轿子便转过来,一径去了。
打量着那乘小轿穿过了眼前柳阴,踏上了渡桥,洗心子才似忽然想明白了。
“陈?邢……哦……”
一时面现稀奇,频频地点着头,慨叹不已。
巧儿在一边看着不解,问说:“这个女道士是哪里来的?”
洗心子只是连连地摇头叹息说:“难得,难得,怪道如此姿色……”
巧儿皱着眉毛说:“这就是你老要等的贵人了?一个女道人有……”
“小子你哪里知道!”洗心子叹息一声说,“你道她真的是观中一个女道人么?错了,错了!”
“那又是……哪个?”
“嘿嘿……”
洗心子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仍自回味着方才情景。过了好一会子,才看向发愣的巧儿,点头道:“我不说,你怎么也不会知道,这便是外面时有传说,鼎鼎大名的平西王宠妃,陈圆圆呀!”
“啊?”巧儿一下子张大了嘴,“她……就是陈圆圆!”
“那还有错?”
洗心子长长地吁了口气,频频点头:“我只道这人是脂粉堆里的一个俗物,不过只是徒具姿色而已,却是没有想到,倒是一个颇识时务,十分自爱之人,可见凡事不能只凭臆测,总要亲眼所见才是!难得、难得!”
巧儿却是不解道:“既然是陈圆圆,却又怎么会变成了个女道士呢?”
“这你哪里知道?”
老头儿一只手捋着嘴下长长的胡须,眯缝着两只眼睛道:“这陈圆圆虽然是个女流……可说是身系邦国安危,年纪轻轻,已是屡经大故,李自成破京师,吴三桂甘愿降清,开门揖盗,都与这个女人有关……一个弱女子哪里担得如此沉重包袱,加以平西王后宫新宠之狐媚争宠,不能见容,心里的这个滋味也就可想而知,不过,是不是还有别情,可就不得而知了……”
巧儿哼了一声说:“外面人都说她是个狐狸精,是祸水,要不是她,那吴三桂还不会投降清朝,害我们这些汉人都成了亡国奴呢!”
才说到这里,即听得门外一人用着清脆口音道:“哪一个口出不逊,胡言乱语,不怕死么?”
巧儿、洗心子聆听下俱是吃了一惊。只是说话人口音清脆,像似女子,不由令人更加起疑,只当是陈圆圆去而复返,由不住都吓了一跳。
巧儿赶上一步,正待揭开湘帘,外面人却已走了进来。却是个貌相清秀,身材适中的读书相公。
来人看年岁顶多不过十七八岁,一身灰色绉绸直裰,头戴顶方巾,单眉杏眼,模样儿细致娇嫩,虽说一身仕子读书人的打扮,偏偏不脱童稚,眉梢眼角,时见天真,却不知是哪家大宅门里的哥儿,独个儿溜出玩耍来了。
再看,柳阴下拴着黄白两匹骏马,一个书僮模样的小厮,正拿着蝇拍,在拍着马身上苍蝇,稍远地方,更有一双短衣汉子踞鞍而坐,更不知与眼前少年是否一路?
巧儿怔了一下,迎着灰衣少年道:“相公是……”
“来算命的!”
说着,已自在面前藤椅上坐下。
“这……”巧儿讷讷道,“我们已经休息了!天晚了!”
说时,巧儿一面回过头来,向洗心子看了一眼:“是吧?”
不容洗心子开口,少年却是不依道,“岂有此理?别人算得,我就算不得么?”
想是刚才陈圆圆来去之际,人家都瞧见了。
“不晚,不晚……”洗心子一面站起来说,“且瞧过这位相公再歇着也不迟,相公……请里面坐。”
少年才似回嗔作喜地站起来,随着洗心老人来到了里面静室。
双方落座后,洗心子微笑说:“原来相公早就来了?”
少年点了一下头,微有腼腆地道:“还好,那个女道士不过早了一步而已……”
洗心子点点头,一双惯于阅人的细长瞳子,早已把对方少年瞧了个仔细,越觉得他秀容出众,灵气袭人,这般风采,偏偏生在一个男孩儿家身上,不免过嫩了。
少年被对方两只眼看得怪不自在,有些儿发臊,却是无处可循,心里不悦,干脆睁大了眼睛,向对方回望过去。
觉察到对方的无邪天真,洗心子不觉微微笑了。
“这位哥儿年纪轻轻,也来问命?”
“算命还管年轻年老么?”少年瞅着他哼了一声,“就起个卦吧!”
“使得。”洗心子拿起卦盒,摇了一下,里面的几枚卦钱儿叮当乱响,“问什么?”
“问……”少年手托着腮,寻思道:“找人!”
“嗯!”
卦盒子摇了几下,哗啦倒向桌面。
洗心子俯身看卦,少年也跟着看。
“找我哥哥!”他说,“看看哪个方向?什么时候能见着他?”
洗心子细心地察看了一遍,才慢慢抬起头来。
“怎么样?”
“这是个险卦……”洗心老人缓缓说道,“令兄大约往南面去了!”
“南面?”少年立时神情一振,“什么地方?”
“那可就说不清了!”
少年失望地靠向椅子,有些生气的样子说:“这就是你算的卦么?算了等于白算!”
洗心子却不答理他,尽自向眼前卦相瞅着,不时伸出一根手指,移动着面前的卦钱儿,随即缓缓抬起头来。
“是往南面去了……”
“南面是什么地方?有没有凶险?”
“那里多山……”洗心子讷讷地说,“卦相上一片氤氲,似有云雾封锁,是以认它不清……”
一面说,嘴里念念有词,却把右手拇指弯起,连连掐动,停于无名指上,“这就是了,展龙走海,虽动无凶,令兄大安,目前无凶险……”
少年点点头,才似放下心来:“这就好了,只是怎么才能找得着他呢?”
“不容易……”洗心子说,“令兄看似大贵之人,过身之处风起云涌,小哥儿,你报上个八字来听听!”
少年正要说出,想想却又摇头道:“我的八字可不能随便告诉你,又不是我算命,是给我哥哥算。”
“那么令兄的八字可在身上?”
少年想想,点点头,由身上取出个锦囊,打开来,尽是些女孩儿家私,珠光闪闪,耀眼生辉,他背过身子来,由里面拿出了一个龙形玉佩,转递与洗心子道:“上面有他的出生时辰,你自己看吧!”
洗心子应了一声,双手接过来,细细端详,方将雕刻其上的八个字看在眼里,却在这时,门帘掀起,探进来前见小厮模样之人的半边身子。
“小相公,咱们得快走,曹师傅他说……”想是碍着生人在座,下面话不好出口。
少年早已会意,一把由洗心子手里拿过玉环,站起来就往外走。
洗心子心里一惊,正不知发生何故,少年已将步出,又停住脚,在身上摸出了半锭银子,置向桌上,看了洗心子一眼,点点头说:“我走了,以后如有机会,再来请教!”
说完,转身而出。
洗心子欠身道:“怠慢,怠慢……”
弯腰送客的当儿,才自发觉敢情外面堂屋,竟又多了一位身着黄衣的客人。
这人看来年岁不大,不过二十来岁,高高的个头儿,颇是气宇不凡。
此时此刻,这人背着双手,正向侧面窗外打量着。
蝉声噪耳,一片暮色笼罩着眼前大地,马鸣声中,先时少年一马而前,身后三骑快马簇拥着,一径向左侧边驿道上奔驰而去,扬起漫天黄尘,像是旷野里燃烧牧草那般飘起的袅袅黄烟……
洗心子目注着少年骑马而去,才回过念来,转向窗前黄衣人道:“天晚了,老夫要歇着了,客人请明天再来吧!”
那人转过脸来,对他微微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道:“我不是来算命的!”
洗心子怔了一怔:“噢噢……那么是……”
“我是等人的!”
“等……”洗心子才似明白过来,含笑道,“原来是这样,老夫方才已说过,今日晚了……不会见客人……”说话时,巧儿已自外面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