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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诸侯攻其不备,初时占了上风,怎奈薛老鬼实力雄厚,挨了几拳浑若无事,再奋力拼了几合,已是力不从心,双手反剪给他摁在底下,呼呼直喘粗气。
“哈哈,服不服?”薛万里得意大笑。
“服了,服你个鬼!”小方子挣扎了数下,吡牙咧嘴。薛万里无奈叹息,腾起一手,二指猛地探向腋下。
“哎哟,哈哈,哈哈,别……哈哈哈!”小方子酸痒难耐,只觉从腋窝痒直到心里,偏偏身子动不得,酷刑折磨之下,一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哼,服了没?”薛万里傲然收指。
“服,服了,服了……”小方子大口喘道。
俘虏悻悻被释,心里掂量了几番,终于挂出免战牌。胜方悠然自得,料他也不敢报仇,自行收拾残局。二人闹了一回,偃旗息鼓,起名之事自然也揭过不提。
打是打,闹归闹,心中却是欢喜的,同是天涯沦落人,苦中作乐罢了。二人对坐,小方子心有不甘,连作鬼脸。薛万里看他一眼,蓦地长叹道:“我那孩儿若在世上,怕也有你这般年纪了!”小方子瞪大眼睛,惊奇道:“咦?你也有小孩儿么?”薛万里长吁一口气:“老薛一把年纪,自是有过,现下有是没有……嘿,和你一般,我也不知道。”小方子闻言目瞪口呆,薛万里语罢眼眶泛红,二人一时无话可说。
十年生死两茫茫!一个遭劫未死,为人子不知其父,一个劫后余生,为人父不得其子。悲乎?叹乎?以住天各一方,各有不幸之处,如今同处一室,却是一处不幸!此时无声胜有声。
小方子呆呆看向眼前大汉,心说这会儿要是爹爹坐在眼前,不知道是怎生模样?定会一样地呵护照顾自己,不知会不会和他一样,随自己嘻笑玩耍?薛万里怔怔望向面前少年,暗道此时若是我孩儿坐在这里,不晓得是何等相貌?是否也和他一般顽皮胡闹?自己必定会悉心照料!
二人对视,四目交投,霎时心意相通!一个心潮平地起,他,莫不是刚好是我爹?一个心念凭空生,他,难不成正巧是我儿!一大一小深情对望,激动间起身急急执手,便欲父子相认!
指尖轻轻一触,二人同时回过神儿来,老脸小脸各自一红,齐齐扭过头去。一个啐了一口,心说想爹爹想傻了么?他有个爹样儿么!胡乱认老子,丢死人了!一个重重一哼,心道想儿子都想疯了,自家孩儿似他这般惫懒模样,自个儿怕不早给气死了!好险,好险,好一场误会,若非及时收手,虽不致铸成大错,也免不了颜面扫地有损名誉。二人各道一句侥幸,抹把冷汗讪讪坐下。
没滋没味儿又坐了会儿,小方子心浮气燥,张口叫道:“老薛,那一条小蛇怎还……”薛万里断喝道:“噤声!”小方子吓了一跳,见他肃然端坐,再瞅四处也无异样,不由心里奇怪,皱着眉头暗自嘀咕……
远方晨钟悠扬,声声绕于耳畔。天色又亮了些,阴云依旧黯淡。
薛万里微微一笑:“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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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十里亭()
希声;四十三 十里亭
小方子心里一紧,屏住呼息四下看看,茫然道:“哪儿了?”薛万里望向窗外,面带微笑轻声道:“上面。濠奿榛尚”小方子吓得跳起来,猛一仰头——
横梁悬顶,木色斑驳,空荡荡并无一人。老薛又骗人?看样子倒不是……莫不是在,房顶上!转念间心里一动,赶忙跑到窗前,探头探脑查勘敌踪……屋檐上忽地垂下一物,黑黝黝当头罩下!小方子猛吃一惊,骇然间不及躲避,那物事已停在眼前!刹那间四目交错,呼吸相对——
人头!黑发倒泻,眼下生眉,鼻孔向上,下巴插天!
“鬼!”小方子失声惊叫,身子猛一哆嗦,扭头便逃!惊慌间后背忽然一紧,霎时身子腾空而起,一时只觉天旋地转,魂儿也飞出窍……
“贵客到访,莫失礼数。”
小方子怔怔坐在床边,听老薛说话,定了定神儿,缩在后面又看过去——人,黑衣人,身形笔直,拢臂于胸,大蝙蝠一般静静倒悬窗前,双目冷冷直视过来。吓死人了!还好刚刚方便了下,不然尿也给他吓出来了……小方子捶胸喘了几口,又耐不住好奇,连连打量那人——
长发不束,黑衣合体,身无赘肉,鼻直唇薄,颊若刀削……怎么看怎么别扭,小方子不知不觉头歪眼斜,几欲大头朝下看个仔细。那人面如千年铁石,无一丝表情,目似万载寒冰,无一丝暖意……
那人蓦地身子一荡,倒卷而上隐没不见。
“城西十里亭。”
余声犹在耳畔,窗前空空如也。来时未闻,去也无声。小方子眨眨眼睛,一时心里有些迷糊。
“在这里等我。”
薛万里一跃而起,飞身掠出。窗畔衣袂闪动,人已无影无踪。转眼又成孤家寡人一个,在这里等?小方子愣了半晌,大叫一声向外奔去……出了门又匆匆折跑回来,事分轻重缓急,桌上大把金银还没收,给人偷去可不妙!
十里亭。
十里亭,寻常亭,有城便有十里亭。十里情,百般情,千言万语难了情。本是遮风挡雨,纳凉御寒的小小落脚地,却日日迎来送往,见证了无数生离死别,又望见了多少团圆欢聚。俱往矣,往事如烟,人去亭在,惟留下一抹莫名的——沧桑。
石亭四柱六角,静静独屹,黑衣孑然一身,默默孤立。周边尽是一片片苍灰的野草,远端乌树枯枝影影绰绰。天际云重重,孤雁声寂寥,大地苍茫茫,寒虫话凄凉。谁涂得天地一色?好一幅淡墨风景!
画中人,人入画。
一袭锦袍徐徐行来,立定,微笑道:“厉兄,别来无恙?”黑衣微微颔首,面无表情,注目不语。锦袍挠了挠头,嘿嘿一乐,亦是无言。
二人默然对视。
锦袍蓦然大笑,声如洪钟:“剑柔人厉,无不可杀!哈,厉无杀,几天不见,怎变得婆婆妈妈?”厉无杀漠然开口:“薛万里,你急着去投胎么?”薛万里笑道:“不错,早死早托生,嘿!只是黄泉路上太冷清,薛某敢邀厉兄一行。”厉无杀冷冷道:“承薛兄美意,无杀责无旁贷,这便送你一程。”
薛万里神采奕奕,摩拳擦掌道:“妙极!厉兄,亮剑罢。”厉无杀垂手而立,默然不语。往常一见面就大打出手,多痛快的人!怎单只这回磨磨蹭蹭,转性子了么?薛万里怔了怔,皱眉道:“厉兄,可是伤势未愈?”厉无杀略一摇头,喟然叹道:“薛兄莫急,此番不同以往,今日你我之间,必死一人。”薛万里微微一凛:“何出此言?”厉无杀闭目仰天:“无他,心有所感而已。”
神乎其神,却未必是虚妄之言,昨日自身亦有感应,此时便已印证。默然半晌,薛万里沉声道:“那又如何?”厉无杀望天喃喃道:“生有何欢,死亦无惧,只是少了,一个朋友。”薛万里又是一怔,望了过去。厉无杀回望,眼神含而不露。
“薛某俗人一个,何劳厉兄挂怀?”薛万里轻声叹息。厉无杀展颜一笑,泠峻面上寒意消融,冰河初开。薛万里摇头笑道:“厉兄,头一回看见你笑,倒也不甚难看……”厉无杀面色一肃,旋即起势凝神,右掌抚于腰际——薛万里气作鲸吸,虚步猱身,微吐一线:
“来罢!”
“嘶”一声轻响,一道细细墨影电般乍起,绕颈而来。薛万里双足不动,微一仰身,乌光掠至喉前,一顿复一散,尖颤如蛇信直刺咽喉!薛万里左足轻旋,身形右倾,乌光掠过颈畔,一凝又一震,化作半弧匹练般席卷而回。薛万里右足一点斜斜跃起,乌光紧随而至,复直如弦,直取右肩。薛万里边闪边退,一招不发,轻声嘶啸中一道墨光闪闪烁烁,乌影屈折如蛇,附骨之蛆般紧追不舍……
上来就落下风,只守不攻,险象环生!薛万里面色凝重,目视寒光连连辗转腾挪,丝毫不敢疏忽。非是相让,前番数战亦如是,实不能矣,只因己方赤手空拳,对方人是蛇剑,剑是——
厉无杀面色从容,闲庭信步般指指点点,挥洒自如。五指间已多出一物,百炼精钢绕指柔——软剑。
乌柄墨身,通体漆黑,剑长二尺,不及指宽,柔如绢,绷如弦,好一柄奇门兵刃!此剑柔中带刚,力道不易运用,最是难练,然艺成则威力奇大防不胜防,江湖得名,独此一号——“蛇剑”。
薛万里屏息趋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