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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了啊,五年多了,一千多个riri夜夜,谁人又能够开口说出一句,我不在乎!方殷在乎,方殷很在乎,方殷其实不想走。外面的天地很宽广,外面的jing彩有很多,然而那与方殷无关,方殷只想就此留在这里老死山中,便如同这里的一株草一块石头一般,一个人静静地,过着平静如水的ri子。
闲坐屋前,孑然一身。
一连三月,方道士终ri郁郁,愁眉不展。
话也极少说了,无所事事,没jing打采,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发呆。
这是一种病,方道士明白。
当孤独成为一种习惯,就会产生自闭心理,方道士一度成为了一个自闭症患者。
羞于开口,不敢见人。
那也无所谓,轻度的。宿道长说了,古代能人诸葛亮原先也是这种毛病,而且是重度的,后来下了山就不治而愈,一样成就了一番大事业。当然不管什么样的事情到了宿老道那里都无所谓,包括方殷要走的事情。宿道长举双手支持,并且认为他早就该走了。说,人不像人鬼鬼不像鬼,省得让我看着心烦。
不得不提宿道长,因为他是方道士最好的朋友。尽管看上去他并不待见方道士,尽管他说的话方道士总是不爱听。当然那也得分时候,有时候就,不一样了。比如方道士一直为自己脸上一道道的,淡而浅白的伤疤耿耿于怀,更为自己苍白消瘦面无人se的模样感到无比沮丧的时候——
宿道长说,那不是伤疤,那是伤痕,你放心,我的药是不留疤痕的。
宿道长说,我瞧这个模样就挺好,沧桑的面孔,忧郁的气质,以及孤苦无依的眼神,出去以后一定会有许多小姑娘为你着迷的。
当时方道士就笑了,笑得比鬼还要难看。
宿道长就是会说,所以说,他是方道士最好的朋友。
不开玩笑,宿道长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宿道长可谓是用心良苦。宿道长说,功法我在练,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但是剑谱我看了,我可以告诉你其中的玄机。宿道长说剑法分为四式,并非四式剑招,而是四种剑意,一至四页一种,五六七页各一种。宿道长说后三式我不知,第一式名为风之赋,实为吟咏天地万物,你仅去悟“动静”二字,可成。
方道士悟不出,也是不以为然,方道士说过不会再相信他了,方道士不会再相信他了。但宿道长也不用他相信,宿道长只是告诉了他,将一颗种子埋进了他的心里。宿道长说你若想悟通这本剑谱,必须要走出去看一看,看一看这个世界,看它数之不尽的奇巧与壮美。只因为这一本剑谱录的不是剑法而是,人生。
玄机就在第八页,明明白白写着了,一个字:猜。
方道士不是天才,宿道长才是天才,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是。
矮桌,板凳,半梦半醒。无论借酒浇愁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方道士最近是越来越喜欢喝酒,也是越来越能喝了。哪怕一个人喝闷酒,是一件极为无聊的事情。消沉,颓废,醉生梦死。这里是五子峰,方道士哪里也不去,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喝酒发呆。宿道长也不管他,没有人管他,就连一百零八都不管他。
一百零八忙着谈恋爱,已经好些ri子没来了。
其间吕道长来过三次。
其间沐掌教来过两次。
其间袁姑娘来过一次。
谁人来了方殷也是一般无话,只因他们来看方殷的时候,方殷是在醉着。
或是装醉。
她是和他一起来的。
便即开口,又能说些甚么。
方殷要走了,他们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桌上一个包袱,一壶酒,一个杯。
包袱里面一本书,一卷纸,一把剑,还有一件衣服。
黄的白的,是金银。
“老薛,你在哪里?”方殷又想到了他,如果不是他,方殷不会在这里。他走了,留下了方殷,如今方殷也要走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命运,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如同缘分。方殷即将下山,一个人,就如同来时那般离开这个地方,一个人奔向未知的前程。是前路,方殷没有前程。
命运是一种奇怪的东西,而生命是一段又一段的旅程,奇怪就奇怪在路在自己脚下,走或不走却不是自己的选择。来时种种犹在眼前,去处一切仍是未知,却已过去了五六个年头。方殷长大了,方殷没有长大,方殷似乎是得到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得到。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已过去,向前走,是唯一的选择。
今天,明天,后天。
在下山之前,方殷还有几件事情要做。
是要去见三个人,沐掌教,吕道长,还有袁姑娘。
还有一匹马。
再去几个地方看一看,后天便就动身。
“就这样,就这样罢。”方殷自言自语自顾喝酒,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听见。目光落在墙角,一朵淡黄se小花上。花上一只蝶,一只小小的白se的蝴蝶,弱弱随风摇摆,与花一样安静。空气很新鲜,草木的清香,泥土的味道,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一般干净清爽。使方殷沉醉迷恋其间,心生留恋。
这里没有红尘的喧嚣,这里不同于以往的生活,这里平安静好使人悠然使人快乐,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感觉。是心,犹不足。方道士是要回家,方老大要见自己的兄弟,小方子要找到自己的爹娘。方殷也许不会回来,方殷也许还会回来,方殷要做什么方殷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方殷知道自己是——
真的,要走了。
十六 何以为真?()
“成!我看成!”
这是沐掌教说的,宿道长举两手赞成,沐掌教举四手赞成:“哈哈,我瞧这事儿,挺好!”他自手舞足蹈眉开眼笑,方道士却是大口喘气累得要死:“明,明儿我就走。”沐掌教点点头,笑道:“小子,明ri我与你一起下山,如何?”方殷心里一动,看过一眼,又长吁一口气:“不开玩笑,我说真的。”
“唔。”沐掌教点点头,又得意道:“哈哈,我就猜到你要走!不信去问你师父,哈哈!”高声语,大声笑,老杂毛儿还是那般豪迈爽朗。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方殷心中温暖:“沐师叔,上回是你救了我,我还没有和你说上一句——”
“咦?沐师叔?”沐掌教瞪大眼睛,奇怪道:“小杂毛儿,你吃错药儿了么?还是摔杯了脑袋,不认识老杂毛儿了?”小杂毛儿不再是小杂毛儿,老杂毛儿便也不再是老杂毛儿,方道士是有心事,再也没有了与他说笑的心情:“方殷一无是处,xing子也是顽劣得紧,这些年来在上清没少——”
“好了好了。”沐掌教将手一摆,并不让他再说下去:“小杂毛儿,怪不得宿老道说你,你是越来越不好玩了。”方殷默然,片刻,展颜一笑:“来时无心,去时有意,方殷终归当不得上清道士,怕是让你失望了。”沐掌教默然,半晌,正se说道:“方殷,你是我上清弟子,你记住,任何时候都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方殷头也不抬,苦笑道:“你要方殷,出去给你丢人么?”沐掌教微一沉吟,又笑道:“原来如此,你是怕你武功不济,哈哈!不怕不怕,只你行得正立得直,但去就是!”方殷叹一口气,yu开口,又无言。方殷不是武功不济,方殷是根本就没有武功了,有些事情沐掌教是不知道,比如那几页残卷。沐掌教笑道:“小子,那绝世剑法,练得如何了?”
方殷无语。
沐掌教又笑道:“呶,拿去。”
却是一柄剑,沐掌教的佩剑。沐掌教轻飘飘地拿着,笑嘻嘻递了过去:“此剑名为秋水,秋水沐长天,哈哈!给你了!”方殷不接,方殷摇头道:“我不要。”沐掌教皱起眉头,铮一声响拔剑出鞘:“剑是好剑,怎地不要!”剑是好剑,握于手中锋锐森然,清亮正如一泓秋水。方殷定定看着那剑,道:“方殷有剑,师父给的。”
却是两手空空,哪里有剑?
那是昨晚的事情,吕道长给了方道士一柄剑,剑名恪吾。
传道受业解惑也,恪吾之责天必予之。一般是吕道长的佩剑,其名正如其人。昨天夜里的事情,方殷不yu多说,听他说了两句,却见他眼圈儿竟又红了:“师父,师父。”沐掌教点点头,收了剑,面露赞赏之se:“难得难得,既然如此,那么——”
那么,是一个名字。
是方殷的另外一个名字,方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