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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赛因将一把长戟使得大开大合,就如同拍打着礁石的惊涛骇浪,声势惊人。巴塞尔虽然处于下风,但动作极为灵活,他不停绕着胡赛因兜圈子伺机反击。他以守为攻,像极了一条鮟鱇鱼;看似人畜无害,但倘若敌人一不留神露出破绽,就会发现这条鱼正张开血盆大口等着自己。
两人足足缠斗了近百回合未分胜负。胡赛因的动作看起来似乎有些焦躁了。
正如我们知道的那样,胡赛因是个被复活的亡灵。而亡灵是没有思想的,只能任由复活他的人摆布。他被设定成这片“牧场”的管理员,对来犯者格杀勿论。
但这位英雄身上却还保留了一点几乎无法察觉的自尊。他在下意识中期待着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因此才会答应巴塞尔的提议。
但这种想法与阿卜杜依二世相左。皇帝可不管什么荣誉不荣誉,他只希望胡赛因能当好他的狗。
每当胡赛因产生一丝自己的想法时,阿卜杜依二世的声音就会在他灵魂深处萦绕,像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将他折磨得支离破碎。
现在这低语又来了,那声音让他别管什么约定。既然巴塞尔这么难对付,那就绕过他,先杀掉那些士兵。士兵们爱戴胡赛因,肯定会引颈就戮的。
胡赛因不想这么做,他徒劳的抵抗着,直到干涸的眼中渗出鲜血。
但他失败了。
胡赛因突然招数一转,不顾巴塞尔,直接杀向马穆鲁克。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想不到一诺千金的胡赛因竟会自毁誓约,向观战者进攻。
西蒙反应最快,一亮长剑挡在胡赛因前面。但胡赛因用盾牌向他一撞,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铜墙铁壁”,西蒙不敢硬接,只得闪开。胡赛因一戟横扫,立刻有四五名士兵丧命。
马穆鲁克立刻大乱。他们平时把胡赛因当作天神一般爱戴,若是胡赛因能开口说话,让他们自杀,这些人会毫不犹豫的赴死。现在胡赛来杀他们,他们认为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根本不敢还手。
巴塞尔大怒道:“胡赛因!你怎么如此不讲信誉!说好了只有咱们两个决斗,你怎么去伤别人?”
胡赛因根本不理他,只顾着用长戟像士兵们排头削去。许多士兵往地下一跪开始祷告,准备一死了之。
巴塞尔睚眦欲裂,他反手掏出三把飞刀,像胡赛因后心掷去。只听三声脆响,飞刀碰到铁甲上被直接弹飞;胡赛因毫无反应,仍在人群中大杀特杀。
巴塞尔暗自后悔,他怎么也没料到胡赛因还有这一手。他与胡赛因决斗,本意是团结部众;但现在不等他这样做,人恐怕都要被杀光了。
想到这巴塞尔在按捺不住,一声大喝。他疯了似的扑向胡赛因,每一招都是进攻,只盼着能逼得他自守。
巴塞尔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起了一些作用,胡赛因转过身来把矛头指向他。
巴塞尔边战边骂:“无耻之徒,你怎么有脸这样做!”
胡赛因丝毫不为所动,他趁巴塞尔一愣神的功夫,大戟一挥,向一个年轻的马穆鲁克刺去。
那是个刚参军的士兵,还不到二十岁,面对着厮杀眼神中还有一点迷茫。
巴塞尔与他的第一个女人拉尼娜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当年他被抓的时候,那女人就已经怀有身孕了。他在狱中听到这个消息后十分高兴,几乎彻夜难眠。
但不久后孩子夭折了。他从未见过那孩子一面。如果他不死,算来也和眼前这士兵差不多大了吧。
不知是在什么意念的驱动下,巴塞尔忘记了自己领袖的身份,奋不顾身的扑向年轻的马穆鲁克。那小伙子摔到一边,避开了武器;巴塞尔却把后心交给了胡赛因。
他打个冷颤,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但为时已晚,胡赛因的长戟到了。
第73章 黄沙噬天(十三)()
巴塞尔纵然武艺非凡,此刻也在劫难逃。
他闭上眼睛,过往的片段飞快地在脑中掠过。
从星光下两人相依到锒铛入狱;从竞技场中技冠群雄到痛杀爱妻;从亡命天涯到称霸一方;又从称霸一方到离王位只有一步之遥。
他也搞不清楚这一生到底在追寻什么,只是每当压迫来临时,他都会奋起反抗,但往往反抗越剧烈,压迫便越重。他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走到今天。
这样的生活太累了。如果有选择的权力,也许还是做个山里的牧羊人更自些在吧。
但一阵武器撞击之声打破了他的沉思。巴塞尔回头一看,十几柄雪亮的弯刀死死架住了胡赛因的长戟。马穆鲁克们终于鼓起勇气对胡赛因刀兵相向——刚才被巴塞尔救下的那孩子也在其列。
一个老兵回头道:“大汗,你不光赐给我们自由,更把我们当人看。以往我们保护别人,却只能得到白眼和唾沫,更别提丝毫尊重。你刚才肯舍生忘死救我们的人,便是我们最好的弟兄。谁若敢动弟兄一根毫毛,便是神仙我们也杀给他看!”
巴塞尔苦笑一下,看来自己还是无法逃离这奔波的命运。他当即下令道:“先下了武器,再按住他的四肢!”马穆鲁克暴雷似的一声吼,冲向胡赛因。他们拉胳膊抱大腿,不一会就将胡赛因压在身下。但没想胡赛因到神力无穷,双手向外一推,十几个士兵飞了出去。
但马穆鲁克前赴后继,立即有人补上。胡赛因像一头被狼群包围的狮子,虽然威势不减但已是穷途末路。
西蒙和巴塞尔见状飞身来到近前,两人刀剑并举,顺着胡赛因铠甲的缝隙,把两条胳膊齐刷刷的卸了下去。
胡赛因失去臂膀却滴血未流,那两条胳膊兀自双手紧握着武器。
刚一落地,右臂便如同壁虎的尾巴般跳了起来,将长戟舞的虎虎生风。左臂却被扣在盾牌下,不住发出咚咚的闷响。
巴塞尔长叹一声,为这位英雄惋惜。他本应当在坟墓中安息,却被硬拉出来变成了怪物,实在可悲。
巴塞尔对准脖子,一刀将人头砍下。胡赛因身子猛地一站,甩开众人,跌跌撞撞的迈开步子,像是要寻找自己的头颅。
刚才烧树根的火还没有熄灭,巴塞尔走到烈火旁,把头颅抛了进去。双臂和身体感应到了头颅的位置,忙不迭的跟进熊熊火堆中。只听里边噼里啪啦的响了一阵,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巴塞尔回过头,发现马穆鲁克齐刷刷的跪在身后。他们齐声道:“愿为大汗横断黑水,粉碎岩石,生死不渝!”
巴塞尔感到心中一阵宽慰,说道:“弟兄们,现在我们只差最后一步了。”他遥指那棵大胡杨树,“祸乱天下的元凶就在前方,大家随我一同杀过去,立下这盖世之功!”
马穆鲁克嚯嚯长啸,骑上骆驼,冲向大树的所在。西风漫卷,残阳如血,落日余晖透过老树的枝丫照在战士们的弯刀上。但见金光四射,他们的兵刃仿佛燃烧起来。
胡杨树下并非空无一物,那巨大的树洞里竟有一座造型古朴的宫殿,在外观上与皇宫颇有相似之处。
巴塞尔止住队伍,把骆驼的缰绳交给别人,大踏步的走进宫门。西蒙和马穆鲁克紧随其后。
树洞里果然别有洞天。
原来胡杨树是中空的,阳光透过树顶的空隙撒下来。此时落日正圆,静谧的光斜斜照在大殿内,连飞舞的灰尘都清晰可见,殿角两个铜兽嘴里徐徐冒着熏香,有种神圣不可侵犯之感。
高高的宝座上空空如也,巴塞尔信步走上去,桌案旁放着几本书,上面写的尽是他不懂的外国文字。巴塞尔把书放到一边,向马穆鲁克打个手势,士兵们跟着他穿宫过殿,来到后庭。
这里是皇帝饮食起居的地方,布置的和皇宫差不多。巴塞尔轻轻推开门,外边天还没黑,这里便早早点燃了灯火。
只见一张长条宴会桌映入眼帘,上铺着猩红色的桌布。两边银质的刀叉餐具一应俱全,但不见使用的痕迹。
有一人身披黑袍,背对他们,正在自顾自的用手抓着什么东西吃,大殿里回荡着他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他不知吃的什么人间美味,外面进来人了却根本没有察觉,巴塞尔冷冷的看了一会,忽然咳嗽一声道:“阁下用餐结束了吗?”
那人听见声音猛一回头,侧过身子。
巴塞尔却被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那人不是在吃别的,而是在吃人。生吃。
桌上一片狼藉,依稀能分辨出是个女人。她开膛破肚,内脏已被吃了大半,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