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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伦两只手和肘关节以下的地方都被烫红了,痛得冷汗涔涔,另一名厨师模样的男子站在他身旁,一见玄冰进来,便大声抱怨道:“哎呀,瞧瞧你,怎么搞的?要是弄不来,过来叫我就是了,我能不帮忙吗?笨手笨脚的还偏要逞强,好好的东西都让你给糟蹋了!”
萨伦咬唇盯着这男子,红红的双眼中似有着无限委屈,随后瞥向一脸诧色的玄冰,张了张嘴,像是想解释什么,但终究没有出口,只是神色黯然地跪了下去:“萨伦该死,请夫人责罚!”
其他那些厨师厨工似乎有的懂汉语,有的不懂,懂的人自顾自听着,不懂的则小声询问着同伴,不过所有人对此事的态度都很整齐划一,俨然一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玄冰觉出这里头的气氛有些诡异,这些人……似乎都很不待见萨伦啊,不过,当事人都没说什么,自己又是个外人,还能怎么样?暗暗摇了摇头,她淡淡道:“先不说这些了,跟我来。”
萨伦浑身轻颤了下,然后道声“是”,忍着疼痛站起来,顺从地跟着走了。
出门的时候,背后传来几声冷笑,笑得最响亮的,正是那刚才出言数落萨伦的厨师。这一切,玄冰都听得清清楚楚,星眸微凝,她的唇边不着痕迹地勾起了一抹鄙夷的冷笑。
☆ ☆ ☆ ☆ ☆
跟着玄冰回到客房,一进门,萨伦便见她朝里侧一张矮桌旁走去。桌上放着些包袱杂物,其中最显眼的赫然是两把剑,他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惊色,随即凄然苦笑了一下,垂着头认命地跪了下去。
“这是干吗?”正在屋里喝茶休息的载淳看到这架势,不由得疑惑地瞥向妻子。玄冰这时已转身回来了,不过手里拿的并不是剑,而是一个瓶子——装着伤药的瓶子。见萨伦又跪下了,她也是一怔,但随后就明白了,他们这些人,敢情是被责罚怕了,难道他以为她会为了一锅汤,就拿把剑来杀了他吗?
“起来吧,没见我拿药给你吗?这虽然不是专门治烫伤的药,但是对烫伤也很有效。”
看到萨伦手上臂上的伤,载淳也没再多问,先帮着把他拉了起来,笑道:“坐吧,在我们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别动不动就跪。”
萨伦茫然地看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玄冰拂袖用柔劲一带,身不由己地坐了下去。见玄冰从瓶里挑出撮药膏就要往他身上抹,他又惊得往后缩了缩,载淳了然插言道:“别忘了我们是在什么地方,你就别害人家了,还是我来吧。”
玄冰一撇嘴,无奈地把药瓶递给了丈夫,见是载淳来替自己上药,萨伦虽仍有些受宠若惊,但也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
像萨伦这样的低等下人,大多是主人家中的包身奴,从自由到性命全都是属于主人的,除了由主人指婚以外,没有权力私自跟异性来往,要是违了这规矩,碰上主人心情好,挨顿鞭子了事,要是主人正在气头上,一句话就拖出去杀了也是有的。玄冰他们住进来以后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因此,对于萨伦的惊慌失措也大概能猜想到是怎么回事。
见载淳把活儿接过去之后,萨伦的神情略略放松了些,玄冰便在一旁把方才厨房里发生的“意外”告诉了丈夫。听她提起那事,萨伦嘴角微颤,但还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载淳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便也知是有人存心跟萨伦过不去,至于是什么原因,萨伦没有要说的意思,他自也不会多嘴去问,因此,听完后他只是笑瞥妻子一眼道:“我就说不用那么麻烦吧?咱们自己麻不麻烦倒在其次,给别人惹了麻烦,那才是真的麻烦!以后还是随便吃些什么算了,你要心里别扭的话,大不了我们只吃素食就是了。”
“那怎么行,你身上还有伤,总得吃些好的!”玄冰秀目一转,轻笑道,“这个你就别操心了,我自有打算。不是有人嫌别人笨手笨脚吗?那我就给他机会表现一下自己好了!”
隐约觉出玄冰语气里那些许替自己抱不平的凌厉之意,萨伦心悸地缩了缩肩,眼中先是掠过一丝如受多了惊吓的小动物般惯有的惶然之色,随即却有一点莫名的柔暖在胸臆间缓缓蔓延,晃得他情不自禁地心旌摇曳起来……
☆ ☆ ☆ ☆ ☆
替萨伦上药包扎,打发他回去休息以后,玄冰正打算再去厨房吩咐他们重新做东西,却见刚刚离开的萨伦犹犹豫豫地又踱了回来。
“怎么了?”见他在自己面前紧张地绞着双手,似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玄冰温和地笑了,“有事就直说吧。我又不是你的主子上司,还能吃了你不成?”
听出她话里的鼓励意味,萨伦的勇气顿时涨了几分,舔了舔唇,他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沈夫人,小的想……想求你不要为难加德,哦,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厨师,还有……厨房里的其他人。”
玄冰一愣,颇感诧异地挑了挑眉。她的诧异所为有二:一是那些家伙摆明了在陷害、欺负萨伦,没想到萨伦却来为他们求情,二是自己并没有明白表示过打算怎么样,可这萨伦竟如此聪明,猜透了自己想为他打抱不平的心思。
用一种和先前略有不同的心情审视着萨伦,她依旧语气和蔼地道:“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小的……”
“我说过,我不是你的主子,也不是你的上司,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小的’。”
萨伦心一晃,微微抬头偷瞄了玄冰一眼,然后又红着脸低下头去:“是,小的……我……我就是觉得,大家都是大首领家的包身奴,性命祸福都捏在主人手里,能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必再冤冤相报,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稍稍一顿,他又偷眼看了看玄冰的表情。看得出来,她是在很用心地听着,他们族里的女子,很少有谁会把男人,尤其是身份低贱的男家奴所说的话当回事,她跟她们,真是太不一样了。
努力抑下心底那阵陌生的异样波澜,他稳了稳神继续说道:“其实,他们针对我,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我烹饪的手艺还不错,有几次正式的厨师生病,人手不够,我去帮忙,结果做出来的菜大首领和大小姐都很喜书…提供下载)欢,说是比平时都好吃。虽然,我没有出头去表过功,没有人知道那些菜是我做的,可他们还是怕我抢了他们的差事。”
“照老规矩,卖身的家奴一辈子是都属于主人的,在主人家干活只给饭吃没有工钱,但这两年,大小姐建议大首领行什么新政,改了些规矩,其中一条就是包身奴也给工钱,如果赚的钱抵过了当初卖身的银子,就可以给自己赎身,然后想离开主人家,或是改做比较自由的雇工都行。”
“雇工可以有自己的家,每天按时上下工就好,雇主也不能随便杀死雇工,处境比包身奴要好得多了。这样的生活,谁不想要呢?做厨师的工钱远比做其他活多,可以比较快地赚够赎身银子,他们当然怕我抢这美差了。说到底,大家都是可怜人,不过是想趁脑袋还在的时候赶紧给自己寻条出路而已,我……理解他们的心情,也不想去跟他们争什么高低,所以,请沈夫人不要为了我去为难他们,好不好?”
也许是因为心中惶恐,萨伦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格外认真。
在他眼里,她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贵人”是让他望而生畏的吧?但他却为了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壮着胆子来说了这些话,真是个善良的……看似柔弱胆小却又很有勇气的傻瓜。玄冰有些震动地瞥了眼萨伦清秀中透着些沧桑的脸庞,眸底不觉掠过了一丝欣赏之色。
看出玄冰似是若有所思,却又摸不透她的喜怒,萨伦不由得又有些心慌后悔起来。他是哪根筋不对了,怎么会在一个陌生的外族女子面前滔滔不绝地说了那么多话呢?要是她不耐烦了,生气了,嫌他多嘴多事怎么办?平时,大首领可是最讨厌下人多嘴的啊……
就在萨伦忐忑不安的时候,玄冰已是轻声笑了出来:“好吧,既然你都这么大度,不跟他们计较了,我还能揪着他们不放吗?不过,你以后也要小心着点,别软弱善良过头了,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以你的聪明,只需稍稍用点心思,别人也没那么容易害到你!”见萨伦怔忡不答,她稍稍提高了声音问道,“那……还其他有事吗?”
正闪神的萨伦闻声一激灵,忙讪讪地摇了摇头,躬身道:“多谢沈夫人,不打扰您了,萨伦告退!”
玄冰点头致意,随即径自往厨房去了。此时,已走到前面拐角处的萨伦悄悄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