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杜鸿嘉那时候十三四岁,正是顽劣不堪,人嫌狗憎的年纪,因为跟傅婎年龄相近,又看不惯当时傅婎的傲气样儿,时常气她。倒是对伽罗很和善,大抵是觉得小姑娘粉雕玉琢惹人疼爱,每回都会带些有趣玩意儿来哄她。也是因为他的关系,伽罗和傅婎能常凑到一处玩耍,养出些感情。
伽罗那时候最盼望的是两件事,一件是父亲从衙署回府,另一件则是杜鸿嘉来做客。
彼时杜鸿嘉也是这样倚靠在门口,嘴里叼着东西,双手藏在背后,给她许多惊喜。她甚至还曾问过父亲,为何没给她生个哥哥,如果有,他大概会很杜鸿嘉一样疼爱她。后来她跟杜鸿嘉抱怨此事,杜鸿嘉说,正好他没有亲生妹妹,疼爱她也是一样的。
那固然是玩笑的话,伽罗却几乎当真,哪怕在淮南住了四年,也没有哪个表哥的情分能超过杜鸿嘉。
伽罗叫了声“表哥”,如从前般迎上去。
杜鸿嘉果然伸手摊开,掌心拖着一枚绿色的小牌。
“小吊梨汤的口味,许久没尝过了吧?”
伽罗大为惊喜,“表哥怎么知道我正想喝它!”
“风寒刚痊愈,喝梨汤最好。而京城中梨汤最好的,除了他家,还能是谁?”杜鸿嘉一笑,侧身让开,向谭氏道:“老夫人请。”
谭氏含笑谢过,缓缓出了南熏殿。
一路出来,倒没碰见谢珩,杜鸿嘉带她二人到光化门,已有辆不起眼的马车等着了。
光化门靠近弘文馆和嘉德殿,常有官员宾客往来,每日里总有十来辆马车停在后巷,时常来往,最宜掩人耳目。
杜鸿嘉骑马在侧,伽罗跟谭氏坐在车中,驶出东巷,拐向朱雀大街。
那绿牌手掌大小,上头写着篆体的小吊梨汤四个字,背面雕刻一枝梨花,右下角以天干地支标记次序。牌子用以预定雅间,绿色是晌午饭,红色则是晚饭。像这样秋冬干燥伤肺的时候,京中之人多爱去喝他家的梨汤,宾客爆满,一座难求。
到得店外,果然人满为患。
好在杜鸿嘉已定了雅间,将那绿牌子拿给伙计一瞧,伙计当即引着马车驶入后巷,而后带三人从后面上楼进雅间,避开大堂热闹喧嚷的人群。廊道里每隔两步便悬着灯笼,竹骨纤秀,薄纸上绘一枝梨花,春色点染,无比悦目。
雅间内摆设数年来几乎没变过,甚至更增古意,只是窗外稍加修缮,景致更佳。
铜壶中梨汤熬得正好,酥酪鱼、桂花山药、煮干丝、竹荪排骨满桌菜色,皆是伽罗爱吃的。她了却一桩心事,又是故地重游,自是格外欢喜,连喝三杯梨汤,颊边几乎笑出梨涡。
用完饭,便去谭氏在京城的小宅。
她在前往淮南遇到高探微之前,曾在京城住过一阵子,机缘巧合之下,用大半盘缠买了间四进的宅子。后来在淮南遇到高探微,就再未回过京城,宅子托付给随她南下的族人照管。那位族人在附近开了间小食店,在这宅子住了十数年,如今育有一子,年已六岁。
因谭氏已请杜鸿嘉打过招呼,听见扣门的动静,立刻有人来应门。
妇人三十来岁,高鼻深目,是西胡人的面容。
请谭氏入内后关上院门,她双臂交叠在胸前,躬身行礼,口称“族长”。
谭氏笑了笑,已有皱纹的脸上却露些许沧桑。不过终究往事如烟,她也没提伽罗的身份,得知后院的屋子始终给她留着,便住入其中,叫杜鸿嘉和伽罗别再耽搁,尽快回去。
*
表兄妹二人安顿了谭氏,慢慢行至朱雀大街,天色尚早。
伽罗瞧着街旁有卖绘画颜料的铺子,突发奇想,掀起侧帘,“表哥,我想去买些颜料,可以吗?”
“这有何不可。”杜鸿嘉当即翻身下马,命车夫靠边停了,带伽罗入内。
铺中颜料皆是上等,这会儿街上人少,铺子里也没几个客人,唯有伙计坐在案后,打着瞌睡。杜鸿嘉陪着她慢慢儿挑颜色,等到了僻静处,状若随意地问道:“老夫人安顿好了,你呢,如何打算?”
伽罗满心扑在颜料上,没反应过来,“什么打算?”
“总不会一辈子困在那里吧?”杜鸿嘉背靠案台,笑觑伽罗。
伽罗正在试螺青的颜色,闻言微顿,抬头看向杜鸿嘉,有些诧异于他的洞察。
长命锁的事她先前跟杜鸿嘉提过,虽未提阿耆的事,但杜鸿嘉知道谢珩将她困在东宫是为那枚长命锁,接谭氏入东宫亦然。而今谭氏安然脱身,杜鸿嘉会突然提及此事,恐怕是她眉目间如释重负、迫不及待想离开的意味太浓了。
伽罗抿唇笑了笑,“天高地广,困在那里做什么。”
“那么——”杜鸿嘉唇角笑意更深,“是要出来了?”
伽罗犹豫了下,并未隐瞒,“嗯!但你不能告诉他。”
“当然不会,这是私事,无需禀报。往后呢,打算去哪里?”不待伽罗回答,已然道:“舅舅那边还没有消息,若他能脱身,必定会回来看你。不如就住在我府里?也方便照看。”
“老夫人如今住在你那里吧?”伽罗见他没有否认,兀自一笑,“虽说重担卸去,毕竟是偷着回来的,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这当然是托词了,杜鸿嘉哪能听不出来。
伽罗自幼便被傅老夫人厌弃,祖孙俩除了一丝血脉,并没有半点亲情。后来傅老夫人出昏招想让傅婎嫁给徐坚,逼得傅婎走投无路,无奈出家,她心里只怕芥蒂更深。本就没什么情分,如今各谋生路,恐怕并不想再见面。
伽罗眼珠一转,几乎看透他神情中的洞然。
有个知根知底的表哥就是这点不好,她的心思几乎半点都瞒不住。
伽罗只好描补,“老夫人是长辈,姑母又是多年未见,理该去拜会。不过老夫人待我如何表哥也知道,倘若我去了,老夫人责问我为何不顾大局,从那里溜回来,闹出不愉快,岂不是让姑母为难?八苦中有一苦是怨憎会,我跟老夫人虽不至如此,却还是相见不如不见。只是愧对姑母,请表哥代我问好吧。”
这还真是越描越黑。
不过伽罗对老夫人有芥蒂,杜鸿嘉也是知道的——早年傅老夫人排挤冷落南风的那些手段,连他后来听说,都觉得不忿,更勿论伽罗本身了。素来母女感情最是亲密,伽罗维护南风,他母亲又维护傅老夫人,伽罗不愿去见,细想起来,也该在意料之中。
杜鸿嘉终究不肯轻易放弃,又道:“我在京城另有宅邸,住那也行,不必跟老夫人碰面,也方便照看。你和高家外祖母都住着,绝不会亏待。等将来舅舅回京城,另行安排,诸事便宜。”
这盛情着实令伽罗诧异,不过杜鸿嘉向来如此,也就没往心里去。
恐怕杜鸿嘉还以为她能光明正大的走出东宫呢,伽罗暗暗叹息。以谢珩那样子,未必肯放她出来,她是谋划着偷偷逃出,再隐匿行踪远离京城,为免给杜鸿嘉添麻烦,都想好了连他也瞒着。
此刻对着杜鸿嘉的坦白诚挚,心里觉得歉疚,想了想,只好道:“到时候再瞧,看外祖母的安排。“
杜鸿嘉眼底仿佛闪过一丝亮光。
伽罗却已心怀鬼胎的低头,作势挑选颜料。
*
回到南熏殿,伽罗便将颜料摆开,而后同岚姑挑了绢帛,细心裁剪。
她幼时学画,便是跟父亲学的绢本彩画。后来去了淮南,那一带文气鼎盛,文人墨客推崇水墨,外祖父还曾有意让她改换门庭,说了许多好处。伽罗却还是喜欢那斑斓缤纷的色彩,像是幼时记忆里永不褪色的风景。数年练习,至今虽只十四岁,技艺却也不算太差。
挑了适宜的绢帛,裁剪成两尺见方,而后便去选颜料。
岚姑在旁瞧着,笑道:“姑娘许久没作画了,这回想画什么?”
画什么呢?伽罗稍加思索,指了指桌上睡得正酣的拂秣狗,“画它。”
她这半年来身处逆境,而今有兴致作画,可见心绪渐佳。岚姑瞧着欢喜,便在旁帮忙调和颜料,打点杂事。
伽罗画得很认真。
深秋的南熏殿,除了廊柱屋檐间的油漆彩花,渐渐失了色彩。院里凉亭外,紫藤花早已谢尽,唯有虬曲枝干上茂密的叶子黄绿交杂,昭示曾经有过的繁花如串。伽罗犹记得初入东宫时,满架紫藤花开得正好,在这座庄重威仪的东宫中,装点出几许亲近旖旎。
而酣睡中的阿白,算是它在东宫最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