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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先时还列了单子,被大简氏一问,反倒疑惑起来:“猪、羊、鱼、鸡蛋、糕点、干果、布匹、扇子、首饰。”
大简氏细细对了一遍,见没错这才松了口气,又让沈拓去待客,自己脚不着地去厨房煮糖水。
众人忙成一团时,齐大舅夫妻和齐氏拎了包纸包进门,沈拓正与季县令的长随说话,齐氏看到儿子,泪盈于眶,上前拉住沈拓的手,哽咽道:“大郎”
那长随吓了一大跳,也不知这妇人怎么回事,一来就拉了沈拓的手哭。看年纪十分年轻,粉香腮红,又穿了鲜艳的春装,一时疑心是不是沈拓惹下的情债。
沈拓尴尬得夺回自己的手:“阿娘与阿舅、舅母来了!”
季长随将两眼瞪得溜圆,再没想到这竟是沈拓的母亲。小简氏一阵风似得刮出来,不等齐氏再开口,扯了她的手就往里拉,还道:“唉哟,三娘来了,大郎大喜,你这个将要做婆母的可备好将来要给新妇的见礼?我阿娘当初可足足给了我三两重的镯子,三娘是个大方人,只有比我阿娘客气的,唉哟,真是让我羡慕。三娘有时日没来看大郎二郎了吧?我这记性不好,记不大清,是一年还是两年来着?二郎现在生得好俊,跟个小仙童似的,只是穿得简陋,三娘来给二郎打扮打扮。”
季长随瞪着小简氏和齐氏的背影,将话听了个十成十,拍拍沈拓的肩:“沈都头,不容易啊。”
“让长随见笑了。”沈拓只得拱手苦笑。
“做人子女又哪能择得了生身父母。”季长随很是理解,都说父慈子孝,自也为父不慈,为子不孝的。
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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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户豪门拉了帷布自成一方天地;平头百姓倒是自在;溪畔桃林游玩赏景;一些擅钻营的小贩,交与寺庙些银钱卖起瓜果茶饮来,连寄住在庙里的书生都出来期盼偶遇美娇娘;做着成就一段佳话的白日梦。
何秀才一路对着沈拓旁敲侧击,心中早已愿意了一大半;春色正好;放缓了神色。
何秀才对千桃寺十分熟悉;他早年妻儿亡故母亲去世时;生出避世之心,寺内主持推说他尘缘未断,死活不肯给他剃度。何秀才执拗起来,愣是在庙里住了小一年的时间,无事就跑去和主持下棋,他那一手烂棋哦,主持苦不堪言;默念经文才能让自己平心静气。
知客僧也认识何秀才,礼了声佛;笑起来:“何公多日未来;主持很是想念。”
“我倒想与他下棋;怕是主持今日不得闲。”何秀才颇为遗憾。
知客僧一面让小沙弥管着马;一面在肚腹诽:你一来;主持恨不得日日不得闲。
何栖下车时戴了一顶幕篱;轻纱挡了全身,沈拓不敢直视,只知一道袅娜的身影笼在如雾的轻纱下,影影绰绰,更添风姿。
沈计仗着年纪小,倒是打量了几眼,又觉此举太过失礼,自己反倒害羞起来,躲在一边头都抬不起来,他隐隐看到何家小娘子冲他笑了一下。
“我既然来了寺中,便找相熟的和尚讨一杯清茶喝喝。阿圆难得出来,寺内开得好桃花,去游赏一番,只别折花枝,有好些小沙弥看管着。”何秀才顿了顿,半晌不甘不愿地道,“都头和二郎也去看看,别冲撞贵人。”
沈拓愣了愣,揖礼应是,觑了何栖一眼,竟红了脸。
卢继一把揪住要同往的二愣子沈计,笑:“今日寺外好些卖新鲜吃食的,我带二郎去尝个鲜。”
何秀才瞪着眼,恨不得敲死多事的卢继,真是白认这个算命的。
卢继早拉了沈计一阵风走了,边走边说:“我算命相面,实是道门子弟,我又一身道服,别给僧人赶将出来,快走快走。”
何栖又想笑,生生忍了下来。
何秀才无法,恨恨地挥手:“你们去吧,这里香火烟气的。”又叮嘱,“早些回来,桃花也没什么看头,枝枝叶叶相似,年年岁岁相同,得一时片刻新鲜就好回转。”
沈拓望着何秀才远去的背影还有点发愣,束手束脚揖礼:“何小娘子。”
何栖屈膝回礼:“见过沈郎君。”
沈拓看不清楚何栖的模样,何栖却是躲在幂篱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看完之后,生出一个念头:这个沈拓,肩宽腿长,浓眉深目。时下众人喜欢文质彬彬的小白脸,沈拓这样的反倒不怎么受欢迎。可何栖不同向来不大欣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美男。
长得好的人总能占些便宜,,即便这种相亲会面令人心生尴尬。
二人僵立片刻,一同沿着小径往桃林走去。
千倾的桃林,花开时节实是盛景,远远望去,如同红云堆叠,美不胜收。溪流穿林而过,文人名士席地而坐,挑了九曲八弯的溪段曲水流觞,抚琴吟诗作画;几个健仆相护的小娘子带着小丫头在那赏花嬉戏;也有青年男女笑颜相对,未开言,各自红了脸,自有丝丝情谊染上眉梢;善心信徒买了小鱼在溪边放生,鱼儿摆摆尾巴,掠过落花吐几个泡泡隐入水中。
偌大的桃林似乎热闹得没有清静地方,沈拓身高腿长怕何栖跟得吃力,放缓了脚步,无限美景没有半分落在他的眼中,满心满思只有身边这个尚且不识真容的娘子。
她也许将是他的妻。
一思此,沈拓整人都不对劲起来,手脚都无处安放。
何栖一味跟着走,疑惑这个人到底要走到哪里去,隔着轻纱她都能感到行人奇怪的目光,整个桃林再没两个闷头走路的男女。
沈拓终于在林间一角停了下来,此处较偏僻,只有一个小沙弥躺在树下睡觉偷懒。
“你”沈拓想问走得累不累,又觉得这样问十分唐突。
何栖噗哧一笑,取下幂篱,双眸笑意盈盈:“我可是令沈郎君不自在了?”
沈拓怔怔地看着对面的丽人,她身后的千倾桃林顿时失了颜色,沦为可有可无的背景。
自此世间再无此美景,人间再无此丽色。
他只看得到她流转的眉眼,点点红唇,如同晨间开得正正好的花,顾盼不舍,又不忍将它折下花枝让它失了颜色。舍又舍不得,折又不忍折,只得任自已心痛如割。
“我不知你生得这般好模样。”沈拓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他并非君子。
何栖看着他,笑了:“红颜枯骨弹指老,一二十年过后,我也不过是鸡皮鹤发的老妇。沈郎君,我原本是遽州人,家中父母兄弟姊妹俱在灾年去世,我要是没有遇见阿爹,怕也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都说无来之处,亦无可归之处。我不比郎君,郎君在这名有姓,又有血脉至亲,而我不过一个不祥之人。”
沈拓将一只手背在背后,轻握成拳:“小娘子又怎会是无来之处之人,你原籍在遽州,现在则是何家之女,官府明细可查。若说不祥,我也好不到哪去,父去母嫁,也就比你多一个同胞兄弟。何公待小娘子视若己出,我母却抛子另嫁。”
何栖垂下双眸,长睫掩掉眸中的狡黠:“是啊,再没阿爹待我这般好的。”
沈拓忽然福至心灵,道:“沈某家父早去,家中又无长辈,我待何公只有敬重有加的。”
“郎君言出必行,我自是相信。”何栖道。
沈拓想了想,竹筒子倒豆:“沈某家中有一进宅院,虽不常修缮,还算宽敞,通算起来也有八九间的屋子,除却我与二郎,还有一个朋友在家中寄住,他在原籍犯了事流落在此,明府赏识作了马快都头。先父在世时在城郊买了几亩山林,只都是寻常树木,年份又小,做不得家具不值什么银钱。我在县衙做事,一年能得个二三十两银子,有二郎念书抛费,我又是手上散漫的,没甚积蓄。”沈拓越说越汗颜,他手上不留钱,加上交游多为人仗义,要么接济了好友,要么喝酒花费了出去。
何栖双眼一弯:“家父不擅庶务,还是阿娘在世时为长远计与阿爹买了一处铺面,租费也不过应付一年花销。你我不过半斤八两。”
“我先前退过一门亲。”沈拓道。
“我知,非你之过。”何栖应道。
“我略通些拳脚功夫,也识得字,只做不来文章。”沈拓又道。
“我女红一般,裁得衣做得鞋,却绣不来花。”何栖也道。
二人相视一笑,一时倒亲近了几分。
春风如酒醉人,春光又太好,春花里的丽人鲜艳明媚,沈拓已经微熏在这样的时光里。他不由地想笑,笑意柔软了他的眉眼,他的锐气都成了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