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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如果一个人天生是仆人,那他会感觉幸福吗?”
突兀的话题转移让东大为惊讶,“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
“我也不明白,东。可是你想想啊……就以我们家来说,我们不算多么富裕的人家,家里有一个庄园、六位女仆、八位男仆,庄园里还有不少佃户。”南转过头来,眼中尽是迷茫,“佃户和仆人为我们家工作,我们家发放他们薪水……说起来似乎是我们家照顾了他们,毕竟还有许多人没有工作,潦倒度日;可是……换个方式想想,不也是因为有佃户和仆人们,我们才能过得如此轻松吗?”
东呆滞了半响,不可思议地说道,“南,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想过吗,东,佃户和仆人们是天生就愿意成为佃农和佣人的吗?他们的幸福就是为了为我们家工作、为我们家服务?如果他们也期待对于他们来说的公平——难道他们不想成为少爷、小姐?老爷夫人?”
“我的父!”东大叫道,“你入魔了,我的弟弟,所有人都当少爷、老爷,那谁来工作?这是神分配的每个人的命运,你不应该有这种疯狂的、渎神的想法!”
“抱歉,哥哥,我知道我的思维正在玷污神明。”南长长地一叹,“我也明白这种想法不对劲……谁家是天然就富裕、体面、拥有地位的呢?以我们家来说,也是爷爷在护教骑士团奋勇作战,才为子孙留下了家业。绝对的公平是错误的,所有人都拥有一样的东西……那对辛苦付出、奋勇拼搏的人更加不公。”
“那当然了,泥腿子的后人也跟曾经为国贡献过的贵族后裔过一样的日子,那谁还愿意拼搏在前线?”东肯定地说道,“正因为立下丰功伟绩可以福泽后人,每一个士兵才都向往着成为将军啊。”
南这一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而后,他再次发出了“亵渎神明”的言论,“哥哥,军部百年来的军史中,除了豪斯曼少将,还有哪个士兵荣誉地升任将军?”
“南!”东隐约觉得自己的弟弟又在想一些很不敬的东西,顿时有些恼怒,“好了,别再去考虑这些不明智的、愚蠢的东西了!”
“东,以爷爷的功绩,也只是当上了上校。”南没有理会哥哥的不满,继续说道,“而乔伊斯·夏洛蒂那个家伙……依靠祖辈的荫庇,什么贡献也没有就得到了与爷爷同等的地位。”
“南!”东真正地恼火了,在恼怒之中,他能感觉自己心底浮起未知的恐惧,自己的弟弟正在思考非常大逆不道的、危险的、会让他们兄弟灰飞烟灭的东西——
“军部上层,几乎全是贵族人家子弟。你我这种成为神圣骑士的‘战略资源’其终点也就是校级……”南自己的感觉也很糟糕,越是深入地思考,他就越加感觉惶恐,“别生气,哥哥,我知道我正在想一些大逆不道的东西,我也只是想想而已。真的让普通的士兵也能升任上将军……又哪来那么多的高级军官空缺呢?”他惨然一笑,面露惶然,“这是不实际的……比‘公平的世界’还要不实际。”
走在前方的两位施法者,整个人裹在斗篷里的安格斯向后看了一眼,对格洛丽亚说道,“女士……你的小家伙们在谈论着有趣的东西。”
格洛丽亚没太意外,“越是接触世界、越是了解得多,自然就越是明白自己的渺小和无力。年轻人总是要经历这么一个过程的,算是成长中不可缺少的‘智慧热’吧。”
第67章 死神()
67
托莱兄弟没想到自己的谈话被两位施法者“旁听”着,仍旧在纠结他们之间的分歧。
“听着,南,光是想象成为神……天父在上,就已经违背教义了,这种话以后千万别再提起,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弟弟被钉上耻辱架。”东近乎抓狂。
“抱歉,哥哥,我这样想过后也明白……那么多的人向天父祈祷,我们的父又如何能满足每一个人呢?只有虔诚的灵魂才能让父神青睐,我想是这样的吧。”南有些落寞,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出格;不忿是难免的,用词也就稍微带了点情绪。
“父神让我们心向良善,终身奉献,忏悔自己的罪行。虽说许多人口中念念不忘天父,可他们又哪能真的做到呢?”东这么说的时候有点儿心虚,咳了一声板起脸说道,“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一个家里也只有最乖的孩子才能得到父母的奖励,父神拥有那么多的孩子呢!受苦的人,必然有天父让他受苦的理由。我们遇上了不平事,能管的就管了;那些没有撞到我们面前来的恶徒,自有别的人去收拾他们。”
南微微噘着嘴,他知道东说的是正确的,但总是觉得不太想要去认同……他自个儿也说不清楚这种叛逆的心态是哪儿来的。
“你也别想太多你自己都觉得不实际的东西了,父神让某人终身为仆,自是有父神的道理。”东认为自己有说服弟弟的必要,“几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国王统领贵族,贵族统领平民。如果让平民去干贵族的事儿,那不就乱套了吗?再说了,平民干得过来吗?大多数人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真让他们去统领其他的人,世界就完蛋了。”
“……如果要这么说,平民不识字是平民的错吗?”南嘟哝了半句,剩下的半句他不能说。
东被这半句话噎了个半死,确实,平民求生都颇为艰难,哪还有闲情雅致读书识字?在教廷势力最强大的时候,民众家中藏有带文字的纸片儿还是罪名呢,更别说收藏书籍了。
“如果让平民识字对国家有利,老爷们会那么干的。”东只能干巴巴地说道。
南暗自叹息一声,他明白东不想跟他认真讨论这些东西,都开始违心地说些连自己都不认同的话了,“好吧,东,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此吧。”
东松了口气,“你能明白事儿就最好了,南。”
“那对兄弟中的哥哥还算是个正常人。”安格斯对格洛丽亚说道。
“不过你比较喜欢南的想法……因为那比较‘有趣’,是吧?”格洛丽亚斜视他。
“呵呵……”不需看到脸,飓风女士都能猜到这家伙斗篷下必然又露出了那种让人牙痒的冷笑。
格洛丽亚磨牙,“一方面你觉得南不正常,一方面你又不肯就他的灵魂是否会变质跟我打个赌……”
“你知道,女士,成为我下注棋子的人……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而以我的个人看法,本能生物与智慧生物的区别在于,前者受欲|望驱使,后者受信念驱使。”安格斯貌似礼貌,实则刻薄地说道,“当然,可称为智慧生物的部分个体……本质上与本能生物并无不同。但对于遵循智慧生物准则的另一部分,我认为他们应当值得一定程度上的尊敬。”
“……虽然你确实是在夸奖我的小家伙没错,但这种说法听起来一点儿也不能让人感觉高兴。”格洛丽亚说道,“按你这种说法,忠于欲|望而活的那部分人都算是渣滓蝼蚁之列了……”她侧过头去,以手扶额,“得了,算我自己嘴贱。以后咱们最好别讨论这些东西,免得我被你的歪理邪说蛊惑。”
南牵着陆行鸟默默前行,鸟背上的东看不到他的脸、走在前面的两位施法者也没有留意他的情绪。
说是放弃谈论所谓“渎神”的话题,但人的思想是自由的、不受控制的,他脑中仍旧盘旋着突兀冒出来的新奇想法——最开始,他想的是关于哈代村的事儿;莎莉太太心地善良,也很有照顾众人的责任心——她在萨姆尔手下吃了那么多苦头,仍旧没有放弃偷偷救济村民,南相信她担任村长的日子里村民的生活一定会好起来……可她若是死去了呢?
这个想法很不敬,但莎莉太太虽然还年轻,却已经吃了太多苦头了——仅有二十岁的人憔悴得像是有四十岁,即使她受人拥戴、健康长寿,她又还能活多久?等到她去世以后,谁能保证下一任村长还能像她一般仁爱?
这样的想法让南第一次心生焦虑,坐立难安——全村人的幸福都寄托在村长、拥有全村土地的人是否仁慈之上,这种事情太难以接受;南想象了下假若自己一生荣辱都只能寄托在指望某个上位者品德高尚之上,生死皆不由自己——这该是多么让人绝望的事?
他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现在,这种思想的成长没有让他获得欣喜,反倒是让他惊惶不安、发自内心地忧虑起来。曾经坚信的平民必须由贵族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