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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原该谢谢三妹妹替我借衣的好意,方才事情多,差点忘了,这会说,还不晚。”
眼前的少女唇意柔和,语气轻缓而好听,顾砚锦手中微微一紧,随即轻轻松开,唇间骤然笑靥如花。
“姐妹之间,都是应该的,何须长姐说谢谢。”
眼前的少女听了,似是肯定这个说法般,笑着点了点颌,随即声音愈加低而轻柔。
“三妹妹说得好,姊妹之间,不就该互相扶持的。”
说到此,顾砚龄亲切的去握住了顾砚锦的手,感受到手背上骤然裹挟上来的温度,顾砚锦反射性地想抽出去。
这时她才发现,顾砚龄看似未用力,她却丝毫无法将手收回去,只能由着顾砚龄握着,心下冷然间,再抬头,却从顾砚龄柔和的笑意中看到了不容拒绝。
余光中瞥到俞氏眉头一蹙,正欲说话,顾砚龄却是又轻拍了拍顾砚锦的手,随即不紧不慢地贴身上前,凑到顾砚锦的耳畔,如同女儿家说悄悄话般呢喃低语。
“既是姐妹间,今日做长姐的教妹妹的这一课,妹妹可要牢记于心,今日便也罢了,日后嫁为人妇,若再搬起石头,砸的可就不止是自己的脚了。”
闻言的顾砚锦身子微微一僵,下一刻,顾砚龄便再俞氏和谢氏的注目下自然地松开了手,随即朝着俞氏极为守礼地欠身行了一礼,转而笑着看向神色异样的顾砚锦。
“二婶和三妹妹,早些歇息。”
话语落尽,少女转而姿态极好的朝着谢氏走去,然而除了谢氏,没有人看到少女转身之间眸中难掩的冷意。
那一股冷意,就像是浸着鸩毒的寒刃,分明裹挟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杀伐。
谢氏见此眸中不由一震,竟发现手心微微有些发凉。
“母亲。”
少女好听的声音响在耳畔,而下一刻,少女的手便亲切的挽着她,谢氏对上少女亮如星辰的眸子,恍然间,好像方才只是幻像。
但她知道,那绝不是。
当谢氏与顾砚龄的背影被夜色浸没,俞氏转头,却见顾砚锦静静的站在那儿,眸底是触不可及的深意。
顾砚龄!
顾砚锦两手紧紧攥着,攥的掌心的月牙印儿久久不能消褪。
顾砚龄的话犹在耳畔一声又一声的敲打着,顾砚锦只觉得从未像此刻这般恨过。
她绝不会认输!
绝不会!
第七十六章 母女的生分()
夜色朦胧,屋外是浅草虫吟,静华院的屋内却是分外安静,透过垂珠帘,谢氏换了常服坐于贵妃榻上,左手肘微微倚在扶手上,右手构到案上那盏被揭了纱灯罩的灯台,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根银签,淡淡地拨弄着烛芯儿,屋内恍然更明亮了许多。
“这样大的事,你倒将我瞒的好。”
谢氏话语的尾音落到了空中,渐渐弥散,顾砚龄抬眸,谢氏并没有回头,仍旧看着那跳跃的烛火,只见那火苗被拨弄后更细长了些,烛影落在谢氏的侧颜上,安静温暖极了。
顾砚龄知道,谢氏这是在怪她。
“阿九怕母亲担心。”
“叮铃—”
那根细长的银签被谢氏撂在了案上,发出了清脆而低的声响,谢氏转过头来。
眼前的少女臻静至极,两手捏着丝帕,静静搭在身前,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覆下一片阴影,如何能叫人想到,今日的她竟将二房将了好大一军。
“怕我担心,反倒是不怕出了事,该是什么结果?”
少女安静的再抬眸,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若是未有十足的把握,阿九就只能去劳母亲操心了。”
杀鸡焉用牛刀?
眼前这句话,少女是不动声色地将谢氏抬了几个高度来。
对于少女的回答,谢氏未显示出满意,也未显示出不满,只平静的收回目光,语气轻缓道:“下一次,我不希望再这般擅自做主。”
“是。”
顾砚龄从善如流的点颌,谢氏眉间才松缓了些。
“母亲。”
少女柔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谢氏顺目看过去,却见少女颇为平静道:“落葵,留不得了。”
谢氏听完,毫不在意道:“那便寻个由头打发了,只叫徐嬷嬷去帮你便是,落葵是老太太的人,以我的名义好些,终究如今这中馈掌在静华院。”
“阿九谢过母亲。”
当少女眉目低垂,恭敬地从座位上起了身,极为有礼貌地敛衽行了一礼,轻然应声时,谢氏眉头微不可察的一蹙,随即又舒尔平静。
“母女之间,还要这般生分。”
闻声的顾砚龄微微一愣,抬起头正对上谢氏幽深的眸子,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好了,回去歇息吧。”
没等顾砚龄回话,谢氏便淡淡收回了目光,丢出了这句话。
顾砚龄自然应了声,起身欠身行礼,这才转了身。
然而她却不知道,此刻的谢氏却是抬眸一动未动的看着她,看似平静如常,眸底却淡淡划过一丝黯然。
“嬷嬷,去将那盏琉璃绣球灯取来。”
谢氏略显清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徐嬷嬷在谢氏身边几十年,如何不明白谢氏内里的意思,无声看了眼少女在灯下的倩影,随即眯眼笑道:“嗳!”
顾砚龄闻言,步子也是一顿。
“七月初便要动身去陈郡,如今也不过七八日了,东西也要尽早收拾了。”
陡然听到背后再一次传来谢氏淡然的叮嘱,顾砚龄再转身应是时,谢氏已然收回目光,拿起了一卷书自顾自的看了。
顾砚龄也未曾多想,这时徐嬷嬷也走了出来,上前笑着道:“奴婢送姑娘一截儿。”
顾砚龄闻言抿唇一笑,也是应了,又给谢氏行了礼,徐嬷嬷便分外亲和的挽了上去。
走至廊下时,徐嬷嬷将手中的绣球灯给了醅碧,随即看向顾砚龄道:“姑娘,太太这是担心夜深路黑,这灯便叫醅碧拿着,照的也亮些。”
醅碧忙接了过来,顾砚龄问问点颌,柔声道:“嬷嬷快回去吧,这会子了,母亲也该倦了。”
徐嬷嬷笑着点了点头,顾砚龄这才转身拾阶而下。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的身影裹着绒绒的暖芒。
徐嬷嬷看的出来,太太心里是念着姑娘的,只是,太太这么多年,放在钰哥儿身上的心思太多,这是忘记该如何对大姑娘好了。
当顾砚龄走出静华院时,不由慢下了步子,停在了夹道中,默然不语。
“姑娘,怎么了?”
一旁的醅碧和绛朱有些奇怪的交换了眼神,过来片刻,终究忍不住问出了声。
顾砚龄收回思绪,随即道:“无事,走吧。”
醅碧和绛朱见此更是莫名,但终究什么都未问,敛着步子跟了上去。
然而看似平静的顾砚龄此刻心下却是第一次觉得疑惑。
母亲今日,的确是奇怪了些。
……
而当徐嬷嬷转身打了软帘回屋,却是见屋内烛火跳跃,纱灯罩仍然搁在桌上,谢氏手里捏着的书早已被撂在一边儿,徐嬷嬷眼角噙着温暖的笑意,正要说话,却是骤然发现,谢氏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那缥缈的烛火,竟是入了神。
徐嬷嬷不由一愣。
太太,这是怎么了?
“太太。”
屋内骤起的声音打断了谢氏凌乱的思绪,美眸微微一动,随即“嗯”了一声,淡淡地侧首。
“送走了?”
徐嬷嬷笑着上前,一边将那纱灯罩小心罩上,一边道:“太太放心吧,姑娘回去了。”
谢氏闻言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便又归于沉默。
徐嬷嬷不由微一蹙眉,觉得谢氏有些不对劲,犹豫了半晌,终是忍不住想问一句。
“嬷嬷。”
谢氏骤然一声唤,却是把徐嬷嬷给怔住了。
谢氏却是未转头,侧颜在灯下竟显得有几分失落。
“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谢氏闻言,更是有些不明白了,不由出声道:“太太。”
谢氏淡然一笑,转过头来,美丽的就像是夜里绽放的昙花,偏偏,嘴角却有几分无奈与失落。
“从前,我只觉得女儿是要嫁去旁人家的,若太宠着,他日必回养成跋扈无礼的性子,失了教养。”
徐嬷嬷闻言,唇角牵起自豪的笑意悠悠道:“如今咱们的大姑娘,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贵女,人人都夸太太教得好呢。”
谢氏闻言唇角勉强一牵,笑意却是含着几分道不出的黯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