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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士奇自幼父亲去世,母亲带着他改嫁到罗家,罗家这个继父对他还算不错,不过没几年也去世了,从此之后杨士奇就脱出罗家,独自带着母亲漂泊,然而他的母亲也没撑过几年,只有一个堂姑母对他很好,常常寄信寄银钱衣物给他,这位堂姑母没有儿子,堂姑父宗亲单薄无可过继,就提出想要将他过继到自己头上,然而杨士奇拒绝了,他不可能当三姓之子。
当年杨士奇也曾改姓罗,后来有一次罗家祭祖,年幼的杨士奇自做土像祭祀杨氏祖先,被继父发现并赞扬他的志气,于是便恢复其宗姓,如果他再过继给堂姑父,那便是三姓之子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但是堂姑母今年年初去世,杨士奇得到消息,还是动身为姑母治丧去了,他虽然不是亲子,但是也是子侄辈,执子侄礼,他去端盆,就能免他姑母身后还要被人讥笑,毕竟没有儿子送终在此时是很丢脸很抬不起头的事情。
杨士奇去了山东,他的公印、题本这样一应的东西,便全都放在了文华殿里——因为文华殿统御地比较严格,是专门给太子读书的地方,一般的太监甚至普通官员,都不能轻易进入,所以杨士奇把自己的公印放在这里,是出于安全上的考虑。他当年就是因为丢了学印,不得已逃亡流窜,如今在这件事情上,就比旁人精细许多。
但是这恰好方便了张昭华将公印取出来,她微服私访,没有叫几个人随行,也是害怕纪纲耳目侦察,所以她身边只有含冬和太监吕方,还有要去山东探亲的蒋廷珪夫妇。她当时想拿张麒张昶的印,但是那都是京卫或者锦衣卫的印,锦衣卫是不能惊动的,京卫是出了京城就不好使了。所以杨士奇的公印,在官场上是顶用的。
至于御史高炜,张昭华从陈瑛的口中听过他的名字,其实是个很能直言的人,在都察院里也是多次顶撞陈瑛,陈瑛虽然刻薄,却爱惜他的才华,将他放到外面去做省道监察御史去了,这一次高炜也是从湖北被调到了河南,也恰好在周家口镇这边晃悠,才叫张昭华有了机会。
“贵人,贵人,”赵老汉的婆娘就小心翼翼地叫唤了一声:“吃肉,吃肉。”
张昭华夹了一筷子猪后腿肉,这肉并没有料理地干净,上面还有一根细细的毛,但是她还是送到嘴里,道:“味道不错。”
后腿肉是张昭华买来的,一只猪蹄膀被买来,全村的人都伸长脖子看,张昭华见他们着实可怜,干脆买了一整只猪,让他们料理去了,现在弄得村里跟过年似的,刚刚还轰走了一群来道谢的人。
张昭华吃得心不在焉,有一个一直萦绕在她脑子里的问题,那就是被粮长买去的孩子,究竟去了哪儿呢?什么时候起,粮长居然包揽了人贩子的活儿?
能提出用孩子补足夏税秋粮的不足,这粮长本身罪该万死,而且他还是个知州,是官府的人——
然而高炜没有随意处置任何一个官吏的权力,他只能参奏这些人,然后奏疏送抵南京,得到高炽的批准,才能将这些为非作歹之人一网打尽。她如今也不可能直接冲进知州衙门之中,逼问这些事情。
“里长这一回不敢逼俺们了,”赵广胜其实还是放心不下:“他要是下一回,还是催逼呢?”
“那不可能,这案子被高炜、高大人一往上报,”张昭华安慰道:“那就从知州到知县到里甲,都要问责,里长就该换人了!”
“换人,换人也要催缴粮食,”赵老汉就道:“也要谎报数额,大斗进小斗出,俺们县里就这么多地,有五十顷的土地不交粮,多少税,只能平摊在俺们身上。”
“什么五十顷的土地不交税?”张昭华道。
“咱们县东头,最好的田是周王府的,”赵老汉道:“他们圈了那么多田,又不交税,所以里长才会在俺们身上加重税。”
每个县根据鱼鳞图册来征税,但是周王府占了好田,堂而皇之地不交税,甚至将几千亩耕地从纳税清单上隐去。粮长不敢催收,只能将田赋平摊到这一县之地的小民身上,想想这一县的百姓,就成了重赋的实际交纳者。这王县令应该早就是一清二楚,他和河南的无数官吏一样,早就和周王府勾结起来,通同作弊,将负担转嫁到无地少地的贫困粮户头上,加重小民的负担。
小户要交大户之税,百姓们负担了自己头上的税,还要负担周王府的税,甚至还要负担粮长、里长的加成收受,日受煎熬,难以负担,只能沦为流民。
张昭华本来就对周王府没有一丝的好感,赵老汉的话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令她愤怒不已。原想着周王兴趣在本草医药上,周王嫡长子温恭有礼,嫡次子有爋已经被流放去了云南,这在藩王之中,已经算是相当听话安分的了,没想到光在一个小小的商水县城里,就占有民田五十顷,商水县地方小,民田总共才二百七十顷——
“周王府在其他县里有田吗?”张昭华就道:“也都不交税?”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周王府在其余几个县里,都有或大或小的土地,而且他们圈地的方法还特别令人愤恨,说是每年黄河决口,大水淹过的土地都是淤地,淤泥乃是第一等的田土,是相当好的土地,周王府的人就每年来寻这样的好地,管他是谁家的田,都占了,也都不交税。
没想到的是,赵广胜道:“别说周王府将开封周围的好田都占了,那归德州的好田,不都叫张娘娘家里给占走了吗?”
张昭华脸色大变,她筷子都差一点落在了地上:“哪个张娘娘,你说的是太子妃吗?”
“那还有哪个张娘娘,他们永城那地方,出了个贵人,”赵老汉的儿子抹了抹嘴上的肥油,道:“别说永城,归德州六个县多少田地,都是他家的了,都不交税。周王府也让着她家呢,也不敢跟她家抢。”
张昭华又气又伤心,她爹住不惯南京,一年之中多是往老家和北平跑,北平有地她是知道的,都是皇帝给的,但是老家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了这么多土地,而且都还堂而皇之地不纳税,这让张昭华难以接受。她实在没法想象自己家里,也变成了和周王府比肩的、让人闻之色变且为民害的权贵人家,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像当初的自己一样,为求生而四处奔走,但是没有生路。
第一百一十七章 肝儿疼()
张昭华蒙在被子里,气得肝儿疼,额头也是突突地跳,杨氏过来劝了一会儿,她是个口拙的人,话也说不到点子上,只好做了一点吃食,但是张昭华一口也吃不下。
含冬看到她脸色潮红,又叫着说头晕,也吓了一跳,赶紧给她耳朵上扎了个眼,放了几滴血,才稍微算是舒服了一点。
张昭华向来有个血热的毛病,情志不遂,肝郁化火,火热内盛,小日子就不正常,这也就是为什么她遇到不能舒心的事情脾气就这么大的缘故,高炽也知道她这个病,很多事上也就不能太争执。张昭华只有吃盛寅的药是见了效果的,所以她常备的都是盛寅开的舒肝化瘀的药,便就着含冬的手服了四五枚下去,慢慢才感觉脑袋不嗡嗡轰鸣了。
“至亲,至亲呐!”张昭华也不敢高声了,害怕屋子外头的赵老汉一家听到:“想当年我家没有起来的时候,就遭人压迫,死中求活,如今有身份了,就反过来开始压迫别人了!我还为河南的灾民操心,我丢死人了,我恨不能把头塞到炕洞里去,再不出来见人了!我说当时我见那河南的按察使,问家乡情况怎样,他就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呢说不定他在心底笑话我,我自己都笑话自己!我自己家一屁股烂账,我还出头露面给人家老百姓做主,假模假样地同情灾民”
“气死我了!”张昭华怒道:“二哥做了这样大的生意,家里一天的花销,我都算过,怕也是中产之家一年的收入,我爹、我大哥还不知足,还抢夺老百姓的田地,那可是乡亲!有多少原本安居乐业的百姓,负担了张家的田税,六个县,一个州,这得有多少人要卖儿鬻女才能活,多少人交不起田税,只能连夜奔逃成了流民呢!”
她这样说出来,倒还舒畅了一会儿,对劝解的含冬道:“你也别说跟我跟我没关系的话,怎么能没有关系,这倒不是败坏名声丢不丢脸的事情,我不是害怕坏了我的名声,名声算什么,我就是害怕张家居然成了周王府这样鱼肉乡里的人家!这太可怕了,你知道我当初为的什么进宫选秀的吗,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