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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聿是除了令妧之外唯一认得杨御丞的人,他亦是吃惊,却还记得叫人收起兵器,他将声音压低:“怎么会是杨大人?”
【涅槃】28
将士兵队伍都摒弃很远,令妧强稳住慌乱心智,一手不自觉地拽紧了衣袖,回身便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皇上呢?”
杨御丞深邃眼底凝有肃色,他此番是乔装而来,并未着青纱笼袖的朝服,灰白宽袍更衬得他风尘仆仆。皇上担心公主已落在瑞王手中,看来瑞王并未得手,这也叫他长长松了口气。闻得令妧问他,他才将目光自那棺椁上收回来。他出来时,皇上尚且还不知胤王战死的消息,如今自然也怕是已知道,皇上的心思,便更不想让大长公主留在南越崇京了。却……却也不想她回北汉去。杨御丞长眉紧拧,皇上的决定他并非全然明白,却不会抗命。
将底下心思全都收复起,杨御丞往后退了半步才道:“皇上很好,皇上派臣来是想告诉公主,皇上说公主若不喜(…提供下载)欢胤王,便不要再回崇京。如今看来,此番顾虑倒是也不必了。”胤王都已经死了,也不必纠结回不回了。
“什么意思?杨大人,皇上到底怎么了?本宫要听实话!”令妧错愕,目光死死盯住面前之人,强稳住的心神仿佛顷刻便要溃散。丹蔻嵌入掌心,她却觉不出疼痛,只盼着不要听到那让她绝望的消息。
男子颀长身形微移,清风吹得衣袂飞扬,他的脸上竟有笑意,点点溺在令妧紧张瞳眸里:“实话便是——皇上扳倒了瑞王,瑞王党羽也已清除得差不多,如今皇上身边再无任何危险,否则又何以会派秦将军出兵,派我来找公主您?”杨御丞语声轻快,隐约藏有笑意。令妧记忆中,这位极人臣的权贵素来以严肃沉稳示人,这是令妧十多年来都不曾见过的模样,不免叫她怔住。
话语里,被他巧妙将“臣”字以“我”替换,私心里,他早不愿以君臣之礼与她复见。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可以以杨尚玉的身份来找她,那便是他此生大幸。只可惜……他心中低低一叹,面上仍是微笑,只当这一次便是了。
昔**身处玉泉寺时,他不敢私自去探她,每次去,皆因太皇太后懿旨,半分不曾逾越。如今想来,这世上还有比他更胆小的男子吗?她是敢跟胤王上战场的女子,自然不会喜(…提供下载)欢连言语都不敢的臣子。
令妧看着他笑,紧绷心房一点点地松开,讶然笑容里俱是惊喜,叫她苍白容色也染上爱娇笑容。她急急往前一步,快活得如同个孩子:“真的吗?皇上真的除掉了瑞王一党?”双手捂住心口,她激动得不能自已。秦将军出兵她忧心,此刻见着杨御丞她更是揪心,却不曾想,那也有可能不是她想的那最坏境地,偏偏是她梦寐以求的好消息!
只是这好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令妧瞳眸睨住杨御丞,连连问他是否真的。
杨御丞不住点头。
令妧便又急切问他:“皇上究竟如何办到的?”瑞王是只狡猾的狐狸,处事圆滑,竟也会有这样大的纰漏吗?
杨御丞容色里略有迟疑,他兀自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瑞王自恃皇叔极位,近来越发狂妄跋扈,竟染指了皇上的妃嫔。”
“是谁?”
“孙昭仪。”
孙昭仪……令妧自然记得那张娇俏面容,十足的美人坯子,瑞王素来风流成性,选秀当日当着世弦的面便大肆夸过孙昭仪美貌,看来有过抢夺裕王的王妃在先的例子,并未叫他有忌惮之心,以为世弦也同圣武帝一般不会与他计较。
望见令妧笑容,杨御丞又道:“皇上如今羽翼已丰,再不必被那些琐事缠身,是以才要我来告诉公主,让公主离开这些是非之地。”
“离开?”令妧脱口接过,欢喜眸色忽而又转为警觉,她不觉回眸朝那边的允聿遥遥望了一眼,“为何要我离开?”
他微笑而答:“公主糊涂了吗?皇上已不需要南越的盟约,皇上他……一直为公主和亲之事耿耿于怀。”
令妧脸上笑容有些僵持,她惶惶还记得那时她执意要和亲,世弦竟气得病了,连着好几日不想理她。他总嫌自己无用,堂堂一国君王竟要一介女流来和亲以赢得他一时喘息的机会。
如今——什么都好了。
“那我跟你回去!”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般急切地想要回去故国,亦没有哪一刻家的感觉对她来说这般强烈。
杨御丞眼底淌过一丝欣喜,不管过多久,公主心里始终是有北汉、有皇上的,只是那丝笑意一瞬即逝,他低下头去,沉沉道:“公主不必跟我回去,皇上说了,他再留也留不了公主几年了,公主总归是要嫁人离开的,倒不如不要回去。宫闱内廷,怕也不是公主所喜。另还有一事……”他的语声一顿,神情严肃,“瑞王曾在皇上面前说过憎恨公主的话,皇上怕瑞王养着的一些死士会报复公主,是以才要我来找公主,他不希望公主再被卷入危险之中。”
瑞王会恨她,自是应当。他早前便说过要她与他联手,是令妧狠狠拒绝了他。人之将死,有心报复也犹可未知,世弦总替她想得那样周到。
“请公主离开!”杨御丞蓦然下跪,话语诚恳。
令妧不觉动容,如今这般形势,她势必会离开。世弦懂她,知她早不想纠缠在这里,多少个日夜回望,她总要怀念幼时在玉泉寺的无忧时光,原以为此生不会再复得——明媚柔光下,只瞧见她快活笑容。
“皇上龙体可好?”
“一直用太医温性良药将养着,佐以药丸调理,如今已是大好。”
“好,好……”令妧双眼湿润,略带着哽咽,“皇太子可好?”
“皇上已请了师傅教学,太子聪慧可人,是个可造之材!”
令妧浑身不住颤抖,连日来压在心头之石终可落地,再没能比这样的消息更加叫她高兴的了。她伸手将杨御丞扶起来,闻得他在她耳旁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唯恐公主离开对南越不好交代,此事,我已为公主想好万全之策。”
令妧忍不住笑,一直笑,一路笑,从远处林子回至马队,她的双瞳仍是挡不住的笑意。
允聿先前还担心会出什么事,此刻见她笑着回来,悬起的心也落下了,抬眸朝那边望去,见杨御丞并未要过来的意思。
令妧已行至马车前,朗声道:“起程吧,是前线来的消息,说战事一切都顺遂。”
侍卫们诸般疑虑,尽被化在她一句前线消息中,众人都松了口气,沉闷心情稍稍转圜一些。唯有允聿知道她在骗人,那分明就是北汉重臣,哪里是什么前线来的消息?只是眼下,他也不便上前询问,只得吩咐下去起程。
将手中马缰稍稍一拉,允聿悄然回眸,冷冽风里,那抹身影依旧,衣带当风,朗朗伫立在明媚光下,就这样直直地望着。
这日夜里,公主因车马劳顿略有不适。军医从帐内出来,众人见世子奉命入内。
*
夕阳残光折映在纱窗上,一痕余晖漫入内室,映亮越皇苍老面容。一名青衣宫婢入内侍药,却见越皇冷冷睨了自己一个,吓得宫婢蓦然顿住了步子,再不敢往前半步。
那封被团皱的信笺被劈面掷在侍卫面前,越皇顷刻间勃然大怒,拍案便起:“什么叫失踪?公主失踪你们还敢活着来见朕?”
信笺中写,宁安公主与世子扶柩还京途中遭土匪袭击,公主被人掳去,至今下落不明。侍卫随后追击,在营地十里处瞧见破碎一地的女子衣裳,还有蜿蜒血迹,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皇上息怒!”地上侍卫忙叩首。
浑浊咳嗽声自越皇胸膛急急迸出,孙连安慌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急声道:“御医!快传御医!”
明黄翔龙幔纱卷住一个个素淡身影,殿内药香浓郁,太监宫女静侍。
越皇直愣愣望着头顶鎏金帐子,眸子里哀哀漫过死气。
边疆动荡,皇后谋乱,胤王战死……如今连和亲来南越的北汉公主也遭遇不测,究竟从何时起,他铁腕守住的江山竟已是疮痍满目……老了,真要晚节不保吗?
*
六日已过,允聿等人应该是早已将胤王灵柩送回崇京了。令妧倚靠在小轩窗下,任由微风吹乱她的乌发,她整颗心却是高兴的。用不了多久,等崇京一切事情落定,她便可与允聿重逢。
天色渐渐暗沉,令妧微微颔首,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令妧不觉闻声望去,恍似时间又回那一日,营地里,允聿掀起帐子入内时的样子——
“杨大人怎的来了?”他大步踏入营帐,果真见令妧安然端坐在榻上,倦容下并未有病态,他早早洞悉所有,知她是要骗人,可却允许他进来,可见她并不想瞒着他。这般想着,允聿神色略有缓和,解下佩剑自她身侧坐下,静静等待她的解释。
令妧华美脸庞尽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