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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过后,一个清隽的身影慢慢从一片阴影里走出来。
“叔叔。”叶修泽轻轻喊了一声,迈进屋来,垂手而立。
莫飞看了这叔侄俩一眼,心知他们有话要说,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叶文彰冷淡地看了叶修泽一眼,回身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然后才对他道,“坐吧。”
可他却不动,也不吭声。
叶文彰狭长的眸子眯了眯,也不再管他,自顾自地接着批阅文件去了。
就这么相顾无言半晌,突然听到他语带哽咽地开口了,“叔叔,对不起……我不知道小惜这么喜欢你。如果我早知道的话,当初一定不会故意阻拦你们见面的。”
“哦?这话是怎么说的?”叶文彰漫不经心地问。
“我其实早在钢琴比赛的时候就发现小惜的踪迹了。”叶修泽迟疑着说:“可是……可是我故意没告诉您。因为我发现,她长得跟您这两年带在身边的女人非常像。我知道您喜欢这种长相的女孩子,可是小惜跟她们不一样,她是真的很纯洁,她不该被玩弄的!”
他越说越激动,白皙的面庞上染着些微酡红,“更何况……更何况颜小姐还有了身孕不是吗?您忍心让连惜小小年纪就去作后母,或者干脆一辈子当个不能见光的情。妇……”
“够了!”听到那两个字,叶文彰再也按捺不住,将文件丢到桌上,脸色骤然一变。
他的亲生母亲就是叶家一个不能见光的女人,尽管现在已经可以昂首挺胸地走在叶家主宅,可打小就是私生子的他,根本没法忘记“情。妇”二字对一个女人,对一个幼子的伤害有多大。
叶修泽这句话,当真是朝着人的伤口撒盐,还撒得又狠又准。
一瞬间,男人的眼神如同刚开了锋的利刃一般,狠狠划过叶修泽的脸。
叶修泽只觉浑身咻地一凉,“叔叔,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狼狈地转开了头。
叶文彰慢慢地站起身,缓缓踱步到叶修泽跟前,面容冷凝,抿唇不语,只是看着他。以从未有过的神情,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自己这个“侄子”。
在这静默中,屋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叶修泽只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真空的怪圈,身体被不停地挤压,连呼吸都越发困难。
终于,叶文彰开口了,“修泽,这么多年了,我真是看错你了。”他淡淡一笑,将视线移开。
尽管压迫的感觉离开了不少,可叶修泽的心还是不由得高高吊起。
“是不是那个意思,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也不必千方百计地用话激我……”叶文彰顿了顿,抬手轻轻整理了下叶修泽的衣衫,“你只要记住,你是叶文昭的儿子,光凭这一点,就够你吃一辈子的了。”
叶修泽勉强笑了下,“叔叔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那就算了。”叶文彰冷笑一声,“你出去吧。”说完,便负手背过了身去。
叶修泽定定地看了他的背影片刻,脸色变了几变,忽然展颜一笑,“好的,叔叔晚安。”然后教养极好的鞠了个躬,慢步离去,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主要负责打理连惜日常生活的刘嫂,看到叶修泽出来了,眼里微微一闪。
“连惜回屋了吗?”他问道。
“没有,去花园了。”刘嫂低声答道。
叶修泽点点头,从门洞出去往外一看,果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孩正背对着他坐在秋千上,一动不动。不用问,一定是连惜了。
他慢慢踱过去,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待走到连惜身后时,微微弯下腰,两手自后松松地握住女孩瘦削的双肩,温柔地问道,“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吹风?”
叶修泽的手很热,很温暖,清朗的声线如同温柔夜空下轻轻掠过草坡的风声,柔柔地扫过她的脸。
连惜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挣开他的手。就算叶文彰是因为他才不理自己的,但平心而论,叶修泽也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她不想迁怒于人。
“我们谈谈好吗?”她轻声道。
叶修泽点点头,体贴地坐到了连惜对面的竹椅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她看了眼手上的戒指,字字斟酌着说道,“修泽,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戒指才决定追求我的,但是真的,叶老夫人当初之所以会将这个戒指交给我,只是因为事发突然,她身边没有其他既可靠又不显眼的人了。跟婚约什么的,完全无关。”
叶修泽的视线极快地扫过那枚金戒,圆润优雅的弧度,宝石剥离的地方也重新镶嵌上了美丽的金丝镂空花。
他笑笑,漫不经心地转开眸子,“小惜,我承认,我是因为这枚戒指注意到你的没错,可是如果你以为这么一个小东西就可以操纵我的将来的话,那你就错了。”
他站起身走到连惜面前,半蹲下来,以一种略带仰视的姿态望着女孩的双眼。
“早在钢琴比赛之前,我就在观察你了。”
“你很聪明。李思思威胁你,要你故意在钢琴比赛上出丑,你隐忍答应,却又在比赛前一晚去琴房彻夜练琴,为的就是能让某个老师或评委无意间听到,知道你的真实水平。”他摊手,“你成功了,我听到了。李思思手中的冠军奖杯变成了一个笑话。”
“比赛结束后,杰斯特邀请你随她出国,你一口拒绝,却不肯说出理由,是因为你在这里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你想要引起校方注意,主动帮你。” 他略一沉吟,“虽然学校没有完成你的愿望,但李家两个孩子却在背后让人议论纷纷。而你在大家眼中依然是处处受气、毫无招架之力的可怜养女,备受同情。”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女孩的脸色已有些发白,纤细的指尖一点点攥紧了裙子下摆,金丝绣边几不可查地轻微抖动着,一如她惶恐不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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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泽收敛神色,站起身,返回座位。
“你怀疑保送名额被汪臣拿去当人情送了,找徐如华据理力争,是因为你觉得那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而叔叔主动提供你可以自选去任何的学校的机会,你却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深深地凝视着连惜,“那是你自立,想靠自己的双手争一个未来。”
“你恨透了李家,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报复,可是在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竟然轻而易举地就抹去了那些年的痛楚。”他握住连惜的手,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疼惜,“那是你恩怨分明,不愿被仇恨主宰人生。”
终于,他说完了自己的话,微笑着看着女孩,仿佛痴迷了一般,用自己的眼神慢慢描绘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颊。最后,低低地叹道,“你有心计,但没害人之心。你坚强,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从不放弃。告诉我,像你这样的一个女孩,我为什么不喜欢?”
偌大的花园就这样安静了下来,一瞬间,仿佛时光都停住了脚步,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发出的沙沙声。
连惜面无表情地注视他良久,忽然扯了扯嘴角,笑了。
她挣开他的手,从秋千上站起,俯视这个男人,一字一字道,“看来,好的坏的,你都知道清清楚楚了。那么你告诉我,你这么处心积虑地调查我,又是为了什么?”
叶修泽垂眸浅笑,“为了抓住你。”
一片花叶旋转着从上飘落,恰落在他的肩膀上。他伸出珠玉般的指尖,将花瓣轻轻摘下,捧在手里。那画面简直美好得不可思议。
连惜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竟是连花都不忍踩踏吗?
深吸一口气,她将那些杂乱的情绪摒弃,又问道,“抓住我?然后呢?”
“然后?”叶修泽笑了,风华绝代,“给你幸福。”
他的眼神太令人迷醉,他的语气太过真诚。那一刻,连惜几乎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有些失力地跌坐回秋千上,不敢看他的眼,静默了也不知多久,才低低地呢喃了一句:“可是……可是我的幸福在叶先生那里。”
“那他愿意给你幸福吗?”叶修泽反问道。
“如果没有你,他愿意的!”连惜攥紧拳,有些失控地抬头喊了一声,话一出口便是一愣,狼狈地转开脸道,“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本来就是因为我。”叶修泽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连惜略微惊讶地回头看他,就见他张开两手,坦坦荡荡地说:“如果没有我,叔叔也许会跟你感情日笃,也许会跟你结婚,也许会跟你和和乐乐的过一辈子……”
突然,他话锋一转,“可是,你愿意把你的将来赌在‘也许’二字上吗?”
连惜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