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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柚缩了缩肩膀,“小姐,芝柚听的很清楚。”
秦幽云重重哼了一声,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芝菊,听说这一次的祭祀物件,都是你那在祠堂当差的哥哥管的?”
芝菊一愣,额上渗出些细汗来。
“回小姐,我哥哥不过是替曹管事打下手的……”
“呵,谦虚什么啊,你哥哥不已经是祠堂的副管事了么,那偷几个蒲团出来应该是小事吧?”
芝菊不敢应,有些手足无措。
秦幽云停了下来,她眼眸轻转,有意无意地抚上芝菊的脸,“芝菊呀,你可知道我那息园的舅舅是个好女色的,他好几次同我提到你了。可我念着你从小陪我长大,回回都给拒绝了呢。”
芝菊吓得发颤,她还想到了年纪被放出去嫁人的,她咬了咬发白的唇道,“小,小姐,芝菊这就去同哥哥商量下……”
秦幽云轻哼了一声,甩了手,“你也不必太紧张。不就是个外孙媳么,抢了我娘陪祭的位置,我做女儿的,总要好好替她出口气。”
十里景同 清风凉月 39。秦氏宗祠
秦氏宗祠在越州城西北,是一个三进的院子。
前进是高大的门楼,门楼前后有六根石柱、五根月梁和四根方梁。门楼上方挂着个黑木牌匾,上头用大纂写着“秦氏宗祠”四个大字,方梁上画着戏文人物,色彩虽旧,形象却生动。
进了门楼便是中进的天井。天井用花岗石铺成,有整排的石柱撑起东西两廊和屋檐,过了天井便是祠堂的正厅。
正厅上方是由银杏树圆柱与冬瓜梁构成,梁托上雕刻着彩云朵朵,梁间亦刻着龙虎狮等图纹,挂灯的梁沟上衬以孔雀雕花。厅门两侧皆是丈高的落地窗门,上截是镂空花格,下截是平板花雕,水禽花草衬以山光水色,雕工出色。
后进是用以休息的厢房,同正厅隔了一个天井,皆是落地雕花空格窗门,外头围着马头墙。
景宫眉同宇庆宁到了宗祠时,秦优与两名管事正在正厅内忙活。有小厮候在厅外,拿着一排排香烛祭品立着。
秦优见他们到来,忙招呼道,“庆宁来了啊。让你媳妇旁边歇会。待会有的跪了。”
宇庆宁笑笑,招呼过后便同景宫眉坐在了正厅右首的几把黄花梨四角榻上。
正厅内摆着一张长条形的方几与一张大木桌,还有一张小方几,那长方几上并排放着秦氏列祖列宗的排位,并着香炉火烛。
大木桌上摆上了各色糕点、菜肴、还有一个肉白圆壮的猪头搁在中间。边边角角放着米饭、大鱼、茶叶、以及一套厨房刀具,并着其他细碎东西好几样。
小方几上则是摆着一个三角铜鼎香炉,两边燃着两支蜡烛,几上搁着一小捆香。
小方几旁边的地上,放着一大一小两个黄蒲团。下首又有两排蒲团并列放着。
祠堂的曹管事指挥着小厮将所需的物件一件件送入厅中,另一名稍年轻点的管事则是将物件按祖上规矩安置妥当。他穿着一身苍青色交襟长袍,肤色白皙,额头布满细汗,正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目光有意无意扫向景宫眉。
秦优一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有条不紊地安排,面上满是和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正厅内已安置妥当,秦优亦同景宫眉讲明了祭祀前后的规矩,秦氏一族的人便到得差不多了。
正厅前的天井内,东边站着男子,西边立着女子,界限分明。每个人都穿着稍显华丽与庄重的祭祀服饰,悉悉索索说着体己话。宇庆宁和景宫眉也分开站到了院中。男子中立着许多人,却未曾见到有小孩子。女眷中倒是有好几名女娃,说说笑笑地聚在一块。
景宫眉不大认识秦府的人,只是瞧见了张氏与秦幽云。张氏正一脸清傲地立在人群中,身后跟着两名神色恭谨的姨娘,马氏的肚子已经有了显头,正被两名丫鬟扶着,看不出有什么表情。秦幽云站在张氏旁边,目光凉凉地扫了景宫眉一眼,她旁边倚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眼眸带笑,梨涡深现,正兴奋地看着祠堂正厅内香炉升起的袅袅白烟。
不知谁喊了句,“老爷夫人来了。”
众人便都停住了话头,看向门楼进来的地方。
王氏穿着一身满幅团花的锦衣长袍,脸上带笑地走了过来,旁边走着秦府的老爷,江南节度使秦仲国,他戴着黑玉描金的玉冠,脸孔瘦削,目光凌厉,身姿颀长,整个人看去有种虎虎生威的气质,他略薄的嘴唇一抿,又平添几分温和。
景宫眉看着,却细细听到身后有人议论。
“听说老太君不来。”
“嘁。不过是外嫁小姐的庶出儿子,老太君会来才怪。”
“瞧你说的,若是他记进了宗谱,往后便是秦府少爷了。”
“那我也不稀罕。还有大爷在呢。”
王氏等人走了过来,景宫眉身后的人便住了嘴。景宫眉若有所思,抬眸去看宇庆宁,却见他正与王氏寒暄,目光扫过她,竟有几分无奈。
王氏站在了女眷的上首,秦仲国则是到了正厅之中,取了秦氏宗谱出来,又从秦优手中接过了狼毫笔,众人都静了下来。
“今日起,庆宁便是我秦府第三十六代长房嫡孙。”秦仲国语气浑厚,丝毫不含糊,抬手刷刷几笔,便将宇庆宁的名字记到了宗谱上。
秦仲国将宗谱交给秦优,秦优奉到原位后,秦仲国便将王氏扶进了厅中,拈香鞠躬。
天井中的众人立刻跪拜在地,直到王氏插香完毕出了厅,众人方站了起来。
“优儿,后面就辛苦你了。”秦仲国对秦优说道。
秦优淡笑,“爹、娘放心。”
景宫眉这才发现,原来作为族长的秦仲国只需开头这么一拜就行了,后头就全是后辈的事了。
待秦仲国与王氏离开,秦优便示意景宫眉出来,两人一道步入了正厅之中。
接着,正厅外秦府嫡系的子孙便陆续进了厅,男在东,女在西,排班立定。宇庆宁立在秦优左后侧上首,一字排开,男丁少得可怜。
秦幽云淡笑着立在西边上首,目光晃动在那小的黄蒲团上,又瞥向了门边立着的年轻管事身上。心里冷冷一笑。
景宫眉抽了六支香点燃了,将三支双手递给秦优。
秦氏的九叩拜仪式中,主祭只需叩拜一次即可,随即负责唱词,而陪祭则是主祭每唱一次词,陪祭就得下跪叩拜三个响头,直到主祭那一次的唱词完毕,方能起立。厅中众人则是在陪祭第一次跪拜时跟着跪,后头便只需立拜便可。
秦优便对着祖先牌位拜了三次,再下跪拜了三次,待他站起,景宫眉才拈香拜了三次,然后跪了下去。
这一跪,景宫眉顿觉膝盖处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似是有数十枚银针扎在里头一般痛得她面色一白,险些跳将起来。
众人都随着景宫眉的动作下跪,便唯有秦优发觉了她的晃动,他看了她一眼,眸中带着几许冷意。景宫眉晓得,秦优是在提醒她,他先前便说过,祭祀中途断不可有纰漏,否则不但宇庆宁记入宗谱的事成了不被神祝福的笑话,老太君对此一脉便也更加厌恶。
景宫眉忍着痛跪着,秦优在一边高声道,“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随即便是一大通秦氏族规。
秦优第一次唱词完毕,景宫眉双手按着蒲团,然后立起身来。她穿着稍微厚实的雪白内衬,外穿锦绣织缎的暗玫红交襟华服,衣料外头厚实,哪怕被针扎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她面色发白,双手不自觉拽紧了衣袍,立起身时,虽有些酸疼,却是松了一口气。
秦优很快又唱了第二段词,景宫眉只好再度下跪,这一次下跪,针仿佛又扎在了各处,痛得她太阳穴咚咚直跳,她强忍痛楚拜了三次,跪在那边一动不动。
秦幽云如今站着,很容易便瞧见了她发白的面色,心里掠过几分得意与幸灾乐祸,她知道景宫眉断是不敢打断祭祀的,那蒲团内塞着大大小小三十几根针,跪下去的滋味定是非 常(书…网)不好受。她心里笑着,面上便显了出来,偏头看向东侧立着的人时,瞧见有一双透亮的眸子正紧紧盯着景宫眉。那是立在上首的宇庆宁。
宇庆宁本是漫不经心地立在那鞠躬,低头时却瞧见那厢景宫眉撑着地面的手用力到骨关节泛白,他心中便有一丝不对劲的感觉。于是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只见到她略微有些发白的侧脸,却瞧不出任何一丝异样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