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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去多少时候,朦胧中仿佛有根竹篙在我身上移动,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叶小舟上。
“一个唱工打扮的女人婷婷立在老夫和身旁,那唱工姣美宛如天仙,但脸上却笼罩着一层幽怨与凄哀。
那唱工见老夫醒来,启齿道:
“不妨事了,老丈是如何跌落湖心的?”
“老夫一是时答不上口,只有信口撒了个小谎:
“我,我在湖边漫步,不慎失足坠湖,真是人老不中用了,适才是姑娘救起老朽的么?”
那唱工缓缓道:
“贱妾所瞧见的情景却非如此,老丈沿湖狂奔,后面紧追着一辆篷车,后来只听得扑通一声,你已跃身入水,那车夫驻马观望了一阵子,大约以为老丈已沉入湖底,掉转车头而去,贱妾遂摇舟过来,将你捞起……”
“老夫试着爬将起来,道:
“老朽投水并非被逼处此,其实老朽与那追赶之人动起手来,胜负犹未可知呢,一心想脱离他们的视线,想不到反而因此几乎送掉一条老命,有谢姑娘搭救……’
那唱工美目中忽然籁籁流下眼泪,道:
“我能够救得你的性命,却无法使外子死而复生。”
“老朽望着她双目泪光莹然,不由怔了一怔,直到此际我才注意到船板上仰躺着一人,周遭血渍斑斑,怵目心惊。
“那人僵直地躺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分明死去多时。
“我视线掠过死者的脸孔,失声道:
“这个人不是号称关中第一剑手的乔如山?他是你的夫君?”
“那唱工无言点一点头,移步坐到死者身旁,只是不断地用着抖颤的玉手,轻轻爱抚着乔如山冰冷僵硬的脸颊。
“乔如山双目虽然圆睁着,但他自然再也不会有任何知觉感受了。
老夫呐道:
“江湖盛传乔如山与前太昭堡主赵飞星爱女芒兰结为连理,然则姑娘竟是赵堡主的千金了?令夫君怎会被杀于此?”
“那唱工芳容惨变,喃喃自语道:
“如山不会死的……没有人能够杀……杀死他……如若他要取得职业剑手的资格,还有谁……能够阻……”
“老夫直听得有若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当对方身遭惨变,哀励过度,故此会语无伦次。
赵芷兰面向我厉声又道:
“老丈你可见过这么一个人,他刻薄寡情,喜怒哀乐丝毫不形于色,既不懂得什么是人性,也不知晓什么是感情,他杀人之后无精打采,只因他是为了银两杀人,认为那是无聊的事,而不是因为有任何感受或者悲哀,这种人你可见过?”
我摇摇头,道:
“姑娘刺激过甚,还是休歇一会再说话罢。”
“赵芒兰默然不语,老朽见她脸色可怕,不知如何出口慰藉,当下不再则声,两人就这样面默默坐着,中间横躺着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对老夫在而言,此等遭遇真真奇特不过。不顷,赵芒兰美目一转,低道:
“那辆篷车又转回头了,老丈若欲避开他们耳目,暂且进船舱里头躲一躲吧——”
“老朽不暇多虑,快步走进舱中,将灯光吹熄。
芒兰抱起木琴,调弄几下,纤指一拨一弹,叮叮声起,她随着悠扬的琴音,低低的唱出一段慢板:
“伤感似昭君思汉主,哀怨似作歌露哭田横,凄枪惟和半夜楚歌声,悲切似唱三叠阳关令。……”
“夜风在湖上呼啸,琴音在舟中绦绕,芷兰口中唱出的歌声透露出外界的寒冷和凄凉。
“琴声嘎然而止,寂静了片刻,她继续用着一种悲怨已极的低音唱道:
“……不比那雕梁燕语,不比那绵树鸳啼。……郎君离妾远去,知他在何处愁呼?……”
“唱完这一段,早已哽咽不能成声。
“半晌过后,琴声又“叮咚”地响起来,音调却是愈发低沉,老朽听着听着,一颗心子仿佛也随之沉了下去。
我心中想道:
“这位赵姑娘对她的夫君一片痴情,什么人竟将乔如山击杀于此,下手未免太狠了!’
“正忖间,远方岸上一道粗哑的嗓子喝道:
“冒黑岂可撑舟,姑娘请将小舟靠岸边来——”
“老夫自矮窗望出去,但见那辆灰篷马车停在西岸,喊话者正是那头戴竹笠,态度横蛮的车夫。
“‘唉乃’一声,芒兰点起竹篙,小舟朝湖岸荡去,老夫无法洞测她心中所想,不觉大是紧张。
“靠岸后,那车大上上下下打量了芒兰好一忽,道:
“姑娘怀抱木琴,敢情是个唱工,刻前你有无见到一年约半百的老头投身跃人湖中?’芷兰轻摇螓首道:
‘没有啊。’
“那车夫视线落到舟上的尸身,皱眉道:
“‘这死者是什么人?’
“芒兰低道:
‘先夫才遇害不久,若无他事,我要将船摇开料理丧事去了。’
竹篙一点,正待将小舟荡开,那车夫喊道:
‘慢着——’
“他身随声起,双腿一纵,拨离车台直往小舟射来,势子极为迅速,在身子未落到舟里之前,手臂一舒已自疾探而下。
“主兰抱着木琴急退两步,舟身一阵摇晃。
“那车夫一抓这势全无阻滞,直若苍鹰抓小鸟一般,芷兰一退再退,最后退到船头边缘,手腕已被对方五指牢牢扣住。
“车夫不料自己会如此轻易得手,错愕道:“‘你,你不会武功?’芷兰冷冷道:
“‘足下乃堂堂大丈夫,居然向一介弱女下手,传开出去不怕贻人笑柄么?……’
“车夫冷笑一声,道:
“‘这话也许难得倒那些自命侠义的人士,可惜我却不吃一套。’
“手上五指一紧,芒兰血脉顿时滞而不畅,似若万蚁啃啮,霎时之时,香汗自额上涔涔浇下。
“蓝兰一咬银牙,道:
“‘先夫尸骨未寒,你便对贱妾一再欺凌,莫非以为弱室可欺,竟出……’
车夫截口打断道:
“‘姑娘口舌倒是锋利得很,我问你,小舟上一总有多少人?’
“芷兰道:‘除了贱妾与先夫外,还有谁?’车夫呶呶嘴唇,道:“‘舟舱里呢?没有旁人藏在里头?’
“芒兰镇静如故,道:
‘大爷上舟后,便一再苦苦逼问,将贱妾弄得糊里糊涂,你莫要忘却我只不过是个唱工而已,先夫尸首未收,眼下正愁丧费无着,爷台可愿听贱妾唱只曲子,也好请赏赐几枚子儿。……’
车夫道:‘瞧来不让姑娘多吃点苦头,你是不会实说的了。’
“说着手底猛一加劲,内力暴发,芷兰娇躯摇颤不已,竭力咬牙忍住痛楚,始终闭目不语。
“老朽在篷内瞧得怒火填膺,一口热血直冲上来,再也不逞顾及其他,当下大吼一声,一步飞跃出舱。
“扑近车夫身侧时,老夫毫不留情出手抢攻,双掌连翻间一口气攻了五招,那车夫功力并不如何了得,掌力连封带打,姿势拙劣,到了第六掌上,被老夫一招“白驹过隙”轻易将他逼退时足步甚重,舟身晃荡不止。
“老夫戟指怒喝道:
‘好可恶的奴才,竟然狠下心肠,向一个未亡人下此辣手,真是死有余辜了!’
“那车夫得意地笑道:
“‘有道是‘君子可欺之以方’,嘿嘿,诚然一点不错,鄙上早就料到老头子你若躲在舱里,见到这位姑娘代你受罪,定必不会坐视不救,嘿,果然你现身了……’
“我当场怔住,道:
“‘怎地?这是贵上的主意?”
“车夫道:
“‘直到现在你才知鄙上之能么?你若妄图与他作对,不啻以卵击石,奉劝你还是束手就缚吧!’
“我故意冷笑道:
‘就凭你那几手也想将老夫留住?舟上地方大小,咱们到岸上放对去。’
“老夫之意乃是惟恐殃及池鱼,出掌不慎致累及姑娘受伤,故不管对方反应,当先纵身岸边。
“那车夫继续跟到,老夫不由分说,举掌当胸朝对方劈去,对方武功平庸,仅能见招拆招,一味退守而无法还击,不到三五招,便被我迫得手忙足乱。
“我先心恋战,一意速战速决,是以出掌更见辛辣,期于数招之内将对方毙于掌下。
“这会子,篷车内忽然传出那慵倦的女子口音:
‘马骥,敌手所走的全是内家路子,你必须施展短程贴身攻扑手法,争取主动,方能化危为安。’
“老夫私心大为震骇,贴身肉搏正是我的弱着,那车中人一语竞能指出关键所在,阅历之丰,显非一般。
“那车夫马骥立刻改变打法,拧身贴向老夫近前,腾挪点打,迫使我掌上威力无法发出,情势随之改观。
“车内那女子续道:
‘这手‘分花拂柳’并非妙着,不如改用‘叶落归根’取敌下般,下去该是‘繁星点点’,糟老头子就得躺下了!’
“老夫愈战愈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