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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科波菲尔-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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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我得向威克费尔德先生说这事,如果他如我所认为的那样同意我去,我一定很高兴去。这样,那天晚上六点钟(照例那天晚上提前下班)我就告诉尤来亚,说我准备动身了。
  “母亲一定会感到骄傲,”我们一起出发时他说道,“如果说骄傲不是罪过的话,她一定会感到骄傲了,科波菲尔少爷!”
  “可今天早上你却认为我骄傲呢。”我回答道。
  “哦,不,科波菲尔少爷!”尤来亚答道,“哦,相信我,不是这样的!我从不曾有那种想法!如果你认为我们太卑贱了,配不上你,我也决不因此认为你骄傲,因为我们实在太卑贱了。”
  “你最近还在学习法律吗?”我问道,一心想换个话题。
  “哦,科波菲尔少爷,”他很谦卑地说,“我的阅读很难可算作学习。有时夜晚,我把提德先生的大作阅读一或两个小时。”
  “很艰深吧,我想?”我说道。
  “有时,我觉得他的东西很艰深,”尤来亚答道,“不过,我不知道有才识的人会怎样评论这部大作。”
  我们往前走时,他用瘦削的右手上两根手指在下巴那儿发出一种小调,然后又说道:
  “在提德先生的书里有一些词语,你知道,科波菲尔少爷,是拉丁文单词或拉丁文的术语,而对我这样卑贱浅薄的读者来说是相当艰深的。”
  “你想学拉丁文吗?”我冒失地说,“我愿意教你,因为我正在学呢。”
  “哦,谢谢你,科波菲尔少爷,”他摇头回答道,“我相信,你是好心地这么建议,只是我太卑贱,没资格接受。”
  “什么胡说八道呀,尤来亚!”
  “哦,你得原谅我,科波菲尔少爷!我很感激,老实说吧,我巴不得向你学,只是我太卑贱了。不少人还没等到我能有学问而冒犯他们,就践踏地位卑下的我了。学问不是为我预备的。像我这样的人最好不要存什么妄想。如果活下去,就只能卑贱地活下去,科波菲尔少爷!”
  他不断摇头,谦卑地扭着身子说上述那番话时,嘴巴咧得那么宽,两颊上的皱纹变得那么深,我还从没见过呢。
  “我认为你错了,尤来亚,”我说道,“我想,如果你愿意学,有几样东西我可以教你。”
  “哦,我不怀疑这点,科波菲尔少爷,”他答道,“一点也不。不过,由于你自己并不卑贱,你或许不太能为卑贱的人设想。我不愿用学识去冒犯、惹怒比我高贵的人们,谢谢你。
  我太卑贱了。这就是我卑贱的住处,科波菲尔少爷!”
  我们从街上一下就直接走进了一间旧式的低矮屋子,在那里看见了希普太太;她真是尤利亚精确的翻版,只不过略矮一点。她十分谦卑地接待我。为了吻她儿子一下,她也向我道歉,说他们虽然地位卑下,却也有本性和情感,希望这感情不会冒犯什么人。那房间也还可以算体面,一半做客厅,一半做厨房。只是这房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舒适。桌上摆着茶具,炉架上烧着水壶。一个带抽屉和桌面板的柜子是专供尤来亚晚上看书写字用的,上面横放着尤来亚的那个往外吐文件的蓝提包,还有由提德先生大作率领的一队书,这些书都是尤来亚的;有一个角柜;还有一些常见的用具和家具。我不记得有什么东西看上去无遮无盖、历尽挤压、贫寒凄惨,但我的确记得那儿的一切看上去给人如此感觉。
  希普太太仍然穿着寡妇的丧服,或许这也是希普太太的谦卑的一部分吧。尽管希普先生死了多年,她仍穿着寡妇的丧服,我觉得她的帽子倒有点变通,其它的全像新服丧的一样。
  “我相信,这是一个可以纪念的日子,我的尤来亚,”希普太太一边准备着茶一边说,“因为科波菲尔少爷来访问我们呀。”
  “我说过,你会这么想的,母亲。”尤来亚说道。
  “如果,我可以希望你父亲,无论为什么,都还能和我们在一起,”希普太太说道,“他今天下午也一定觉得很得意呢。”
  这些恭维真叫我不安,但被人当作贵宾看待,我也知道要领情。于是我觉得希普太太是个可亲的女人。
  “我的尤来亚,”希普太太说道,“早盼着这天了,少爷。他生怕我们的卑贱会成为障碍,我也这么怕来着。我们现在卑贱,我们过去卑贱,我们将来也永远卑贱。”希普太太说道。
  “我相信你们不会这样,夫人,”我说,“除非你们愿意。”
  “谢谢,少爷,”希普太太回答道,“我们知道我们的身份,就是这种身份,我们也满心感谢上苍呢。”
  我觉察到希普太太渐渐与我靠近,尤来亚渐渐来到我对面。他们毕恭毕敬地劝我取桌上最好的食物。当然,那些食物中并没有我特别喜欢的,但我觉得人情重于物情,也觉得他们殷勤热情。不久,他们就开始谈论姨奶奶们了,我就把我的看法讲给他们听;然后又谈论起父母亲们,我又把我的看法讲给他们听;再然后希普太太开始谈起继父们,我又开始把我的看法讲给他们听——可我又打住了,因为姨奶奶曾嘱咐我千万别说这个问题。不过,正像一个未经世故的嫩软木塞抵不住一付拔塞钻,也正像一颗稚嫩的牙抵不住两个牙医,还正像一个小毽子抵不住一副毽板拍那样,我也抵不住尤来亚和希普太太。他们对我简直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把我不愿说的或我的确想起来都害臊的事一点一滴榨了出来。当时我年幼而坦白,以为这样信任人而不设防方为体面,再加上我自认为受这两位可敬的主人照顾爱护着,一切就更由他们来了。
  他们彼此很亲爱,这是无疑的。这点对我产生了效力,我把这视为人之常情;可是他俩有无论这一个说什么而另一个总能接过话题说下去的技巧,这是我无法抵抗的。当关于我自己的事已无法多套出什么来后(因为我绝不谈我在默德斯通——格林伯公司的生活,以及我在旅途上的经历),他们就开始谈论威克费尔德先生和爱妮丝。尤来亚把球抛给希普太太,希普太太接住后又抛回给尤来亚,尤来亚接住拿了一小会又抛给希普太太,就这样,他们抛来抛去,直到我头昏眼花,分不清球在谁手中。球本身也变幻着。时而是威克费尔德先生,时而是爱妮丝,时而是威克费尔德先生的优秀人品,时而是我对爱妮丝的赞赏。时而是威克费尔德先生的业务和财产范围,时而是我们吃过晚饭后的家庭生活,时而是威克费尔德先生喝的酒、他喝酒的原因以及对他喝过量表示的叹惜;总之,时而这事,时而那事,时而几件事并提。我似乎说话不多,除了怕他们为他们自己的卑贱和我的光临而拘谨,我不时表示点鼓励,我似乎也没做什么;我却发现我一直不断地说出我不必说出的这样或那样的事,而且从尤来亚深凹的鼻孔抽动中看出这样做的效果。
  我开始有点不安,想早点结束这访问了。这时,从门口看到一个人从街上走过去——当时为了透气正把门敞开着,因为天气闷热,屋里也很闷热——又走回来,向屋里看看并走了进来,这人还大声叫喊:“科波菲尔!这可能吗!”
  这是米考伯先生!米考伯先生戴着他的单片眼镜、拿着他的手杖,穿着他的硬衬领,带着他的上层人物神气,话音中流露出那种居高临下、降尊屈就的口气,一点没少!
  “我亲爱的科波菲尔,”米考伯先生伸出手说道,“这的确是次让人深感人类的变迁是多么永恒的会面——简言之,是次最不平凡的会面。我沿街而行,心里想着也许有意外的什么事会发生(我目前对这类事十分乐观),这时我发现一个年轻但宝贵的朋友出现了,这朋友和我一生的重大转折时刻有关。科波菲尔,我亲爱的伙伴,你好吗?”
  我现在不能说,真的不能说,我为在那里见到米考伯先生而高兴;不过,见到他我很高兴,亲热地和他握手,问候米考伯太太。
  “谢谢你,”米考伯先生像过去那么摆着手并把下巴缩进硬衬领里说道。“她大体算是好了。那对双生子不再向大自然的源头取索食物了——简言之,”米考伯先生又在一阵突然迸发的勇气下说道,“他们断乳了。米考伯太太,在目前,是我的旅伴。她将非常高兴能见到你,科波菲尔,她将高兴重见到你这样一个从各方面都证明是神圣的友谊祭坛前最宝贵的祭司。”
  我说我当然希望能见到她。
  “你太好了,”米考伯先生说道。
  米考伯先生又缩着下巴一边看着四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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