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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开手中的瓶子,喝口清凉的水,微微出汗的皮肤干燥下来。恍惚中听见有人说:“琥珀吗?”
停下,回头。便利店门口自动售货机旁边,二十多岁的男人,灰色衬衣,手里拿着刚买的香烟,眼睛里带着即使在阳光下也不会错过的笑容,正有些不能置信地看着她。
琥珀笑出来:“啊,皓皓,是你?”
龙皓是宁琥珀在家乡哈尔滨的中学同学。两个人的交情长达十数年。大家都是聪明的孩子,课业非常棒。他是阳光的男生,很调皮,常常逃课打游戏机,那时还是电动游戏,《街霸》之类的。上课十几分钟才慢吞吞地来,不喊报告就扬长直入,考试不够半小时就交卷,目空一切的猖狂。可恨他那样傲慢,成绩依然优异。
班里所有的女生都给龙皓笑脸,天天有人乐意买早餐送到他桌上,吃完了,垃圾还让别人扔。他被宠坏了,邻班女生写来的情书,他折成飞机在教室里飞,一边用眼睛偷看琥珀的反应。他只是真心喜欢她,坐在她后排,天天看她的头发发呆,忍不住轻轻地,轻轻地扯下一根来。她感觉到了,回头朝他笑。他就在这笑容里一再不知所措。
班上唯一能和龙皓争第一的是林睿诚,一个非常秀丽的女生,笑起来如同铃兰花开。琥珀永远是第三,不管第一名和第四名之后的名次是如何风云变幻。她甚至可以甩出第四名50多分,却和第二名相差半分。就连老师们都觉得这一现象很有意思,送她外号 “坐三雕”,坐三望一也。
当年的宁琥珀扎马尾辫,年少轻狂,字写得潇洒别致,嗓音清甜,在校广播站担任播音,睿诚是她的好友,任编辑。她们每天都会有合作,睿诚负责采访,编写,琥珀播出来。两个人都是性格开朗的女生,况且还有这层共事的关系,彼此之间没有一般学业竞争对手之间那样,互相较着劲。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加上龙皓,他们三人,是学校里著名的“金三角”,在无数国家级竞赛里,捧回奖状奖杯。连市委书记都去他们几家拜年,希望将来这几个孩子当中有人能拿个全省高考状元回来。两女一男的组合如此惬意,连下早读出去吃早餐都要一起。炎热的夏天午后,背古文到索然无味,龙皓总会溜号,到小卖部买冷饮,他的矿泉水,以及两个蛋筒:睿诚的草莓味,琥珀的巧克力味。
睿诚和琥珀的座位隔了三排,一下课,她就跑到琥珀身边,亲亲热热地搂住她,说不完的小女生心事:昨天看过的琼瑶,班里某个男生多情的目光。讲到得意处,两个女孩格格地笑,旁若无人的样子。
初二时的省际英语竞赛,两人都没有当回事,意外失了手,本来是校方预料中的两个一等奖都归了别的学校。睿诚和琥珀对并列第二的结果并不在意,丝毫没料到接下来会迎来教导主任的雷霆大怒。
那天是星期一,上午第一节物理课,教导主任出现在教室门口,冲坐在三组第一排的琥珀招手,待她出来,又让叫出睿诚。
他开始训话,语气非常严厉,睿诚听了,不服气地顶了几句。当时这位年近40岁的教导主任事先才从校长那里碰了钉子出来,见到林睿诚竟然出言顶撞,怒不可遏,当场发作,拖着睿城直奔校长办公室。他的嗓门很大,动作粗暴,竟然骂出非常市井的俚语,那些话语很是不堪,连隔壁班正在授课的教师都出来看了看,更不用说琥珀的同班同学了,都朝窗外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校长是位涵养很好的中年人,他先是批评了教导主任行事冲动,对受惊的睿诚进行安抚。待倔强的睿诚平息下来,训斥起这两位学校寄予厚望的学生来。之后要求两人每人上交一份检查。
睿诚仍不服气,联想到刚才教导主任的举止,摔门而去。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孩子,非常骄傲。
校长错愕,对琥珀说:“现在的小孩,脾气还真大……”话音未落,琥珀就冲了出去。睿诚向操场跑去,琥珀跟在后面,飞快地追。睿诚停住时,琥珀正赶到她身旁,被她一转身抱住。
琥珀抬头,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神情倔强,眼神刺痛。
那么年轻的孩子,不懂得藏住脾气,因为成绩优异,被捧上了天,几时受过辱骂?睿诚不能忘记当时的羞辱。
就在那天,睿诚对琥珀诉说了自己的家庭。貌似神合的父母,终日的争吵,眼泪、训斥、摔盆砸盏。
琥珀被睿诚抱着,听见她喃喃地说:“琥珀琥珀,我们永远这么要好下去,好吗?”
琥珀说:“好。”
“知道吗,琥珀,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我知道,诚,我知道。”
“答应我,做我的精神支柱好吗?”睿诚抬起泪眼,扳过琥珀的肩,问。呵,将这样巨大的命题托付给对方。并用到“精神支柱”这个词。若干年后被想起,觉得滑稽。而当初,说者严肃,听者虔诚:“好。”
那个周一的上午,早春清新的阳光下,空气里有清凉的薄荷气息。那年她们都是十五岁,面孔明亮洁白。
接下来是一段在回忆里想起来依然觉得完美的日子。一个眼神就能明了彼此,哪怕是相对而坐时会心一笑,都觉得是力量,带给人振奋。
直到丁雪的到来。
丁雪是个短发的女生,中性装束,举止行为像足男生,口哨吹得出神入化,会唱很多好听的歌,非常英气,林青霞反串的男角那种味道。她在那年的四月转学过来。没两天,琥珀就发现睿诚的目光追随着丁雪。
丁雪比她们都大,彼时十七岁,些微懂得人生的庸常和妥协,亦懂如何安慰有着破碎家庭的睿诚。她会漫不经心地说出“音乐给了所有人正确的梦想,慈悲而富有真知”这样的句子,她家里非常有钱,给她买了一套法国原产的摄影器材,为她请了教师,专门教她摄影知识。她带睿诚走出校门,拍下许多照片。睿诚给琥珀看过,每一张,都只用黑、白、红三种颜色。
当年哈尔滨的烟尘,教堂,公共汽车,太阳岛上的落日,江畔的柳枝,远处的货轮……很多的远景,都成了照片的背景。琥珀印象最深的一张,是睿诚在大风中奔跑,轻轻扬起头,笑着,她身边有数不清的人,在镜头里统统模糊起来,惟有她,清晰地凸现。全世界都不重要,丁雪眼里只看得见她。
丁雪时常挎着相机,痞气十足的样子,却是无比亲昵地偷拍着睿诚,她常去的书店,必经的小路,她喜欢吃的糖果,她的一笑一颦,一样一样地摄录。
她像极睿诚心里的梦。令她轻易地为之魂飞魄散。她们很快开始出双入对。常常地,睿诚坐在学校小花园的秋千上,丁雪一边推,一边给她唱歌。童安格,罗大佑,张学友……一首一首唱来,两人对视,微笑,目光里满是缱绻。当年,她们是相爱的两个女生。
琥珀后来才知道,因为丁雪的举止做派十分明显,在从前那个学校非常出名。她是为数不多的同性恋暴光者,被迫转校。
……
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
低头向暗壁, 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 愿同尘与灰。
……
丁雪给睿诚买过一本相当漂亮的日记本,古朴雅致,睿诚拿来抄录歌词,大段大段的孟庭苇。也写日记,一字一划,工工整整,记录和丁雪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日记本里夹满花瓣。
睿诚说:“琥珀,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用心。”
睿诚说:“我不想丁雪不高兴,琥珀,我们稍微远一点吧。”
琥珀很想问,不是说好了吗,我们永远好下去,不是说好了吗,我是你的精神支柱。但她只是很轻地“哦”了一声。
说这话时,她们并肩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睿诚注视楼下操场上打羽毛球的丁雪,看她获胜后爽然大笑,潇洒的响指。她是如此贪恋丁雪的欢颜。琥珀陪她站了一会儿,一个人进教室了。
那天后来突然黄沙满天,风沙迷住人的眼睛。羽毛球没办法打了,丁雪和睿诚牵着手回教室了。上课的时候,琥珀扭头,看到睿诚掏出丁雪送的那本日记本,专注而飞快地写着,快乐和甜蜜几乎藏不住。
真是爱过啊,半夜里,睿诚梦见丁雪坐在街心公园那个尖角的凉亭里。立刻爬起来,穿上衣裳,跑去凉亭等她。她当然没来,但是看着满天星辰,睿诚也已经很开心。
哦,那真是爱情。
琥珀没有告诉过睿诚,她曾经跑遍整个哈尔滨的文具店,去寻找这样一本日记本。只因听睿诚惋惜过:“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