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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知道你也是顽皮的。”
我吃吃笑,拼命想抽离他捉住我的手。
“以后你得答应不许再作弄我。”信晖很权威地说着这话。
我点了头。
信晖瞪着眼看我那套彩红色的衫裤,胸前正正绣着龙与凤,便伸手扫抚着图案,道:“是不是龙凤呈祥,百年偕老?”
说完了这句话,他解开了我衣襟的第一颗钮扣。
龙凤呈祥。
百年好合。
前者当真,后者却未必尽然。
当夜,只有甜蜜、只有温馨、只有旖旎、只有浪漫。
世间上没有比一个女人将身与心都如此完整地奉献给一个她矢誓永恒相爱的男人更幸福的事了。
那纯粹是个人的感觉。
连对方怎样想,其实也不必理会吧?
初归新抱,落地孩儿,我在金家的初期,受的咸苦与委屈是真不少的。
也不是说要晨昏定省,关照各房的劳累是怎么一回事。
最要命的是各房婶母叔伯的脸色是非,实在难以侍候。
且最伤脑筋的还有健如。
我无法知道这小鬼头是帮我还是害我。
就举新婚之后的一个例子吧!
每逢早上六时半起来,新娘子照例有三个月要给家姑家翁奉茶,穿戴也要讲究,不是着龙凤壁金礼服,都也是用名贵软缎缝制的褂裙,绣着捆着各种美丽缤纷的图案,把新婚燕尔的气氛依旧烘托得喜气洋洋。
每早集中在金家老爷奶奶接连睡房的偏厅内的,自然有两个小妾。
信晖有两位弟弟,金旭晖与金耀晖。旭晖是三姨奶奶所生,已二十出头了。耀晖则与信晖一样同是嫡出,年纪较小,是十二、三岁吧。
金家二姨奶奶没有生养过,想来是她最吃亏的地方。
金旭晖与耀晖也有些时跑到父母房来请安。
信晖除了开始的几天,陪着我去敬茶之外,就因为忙于关顾店上的生意,一早就上铺去,由着我单人匹马赴会。
本来这种家庭聚会,也没有什么好紧张的。平日翁姑循例饮过长媳敬的茶,有家务要做的,就嘱咐几句,譬方说:“大嫂,六姑奶奶的六旬大寿将至,你打点一下贺仪。”
“下月初一、十五,你是初归新抱,提你一句,我们金家吃素,就是在自己房里吃小食,也得记着这个规矩。”
“大嫂,后园右角那间杂物房,堆的全是过时的旧物,你有便就支使一两个下人,把东西拣出来看看,真正没用的就扔掉,还像点样儿的,可以送人或自用,都好好地分配一下。”
这些功夫是很琐碎,不是我在娘家时就有经验的,办妥它们又有何难?难就难在傍在翁姑身旁的人说话之棱角,有时尖锐得叫人忍不住喊痛。
这天,我敬完茶,还打算逗留在翁姑房间一会,听候差遣时,就听到奉侍着金家大奶奶吃水烟的二姨奶奶说道:“大少奶,你今日这套明黄色的褂裙真是醒目啊,是我们店里头的货吗?”
我随和地答:“我也不清楚,是娘替我办的。”
“对呀,亲家奶奶是个本事人,看,打扮得你多漂亮,难怪健如说,她姐姐胜在年轻貌美,不必着重身上的首饰了。”
三姨奶奶正奉侍着金家老爷吃早点,吊起了嗓门,懒懒闲闲地答:“健如的话不是这样子说的,你别断章取义,坏了我们大少奶奶的修养。”
三姨奶奶伸出纤纤玉手,分别夹了一件点心,放到金老爷及金大奶奶的碗里去,才继续说:“健如说,她姐姐训导她,女人不必要看重首饰,最紧要重视的是她的样貌品性与学识。只有前者没有后者,根本不管用,这也叫腹有诗书气自华。说得可真对极了,我们不识字的上一代女人,也就只好多添几件像样的首饰作陪衬,免得太失礼了。所以嘛……”
三姨奶奶忽然转脸向金家老爷说:“老爷你别终日怪责我们好置办首饰,谁叫你不讨一门知书识礼的妻妾回来,省下你不知多少钱呢?”
三姨奶奶嗔怒起来,可有点威仪,又带着妩媚,竟有相当的魁力。
我也很呆了一阵,尴尬兼狼狈得不知如何反应。
反而是金家老爷说的一句话最令我好过。他对牢小妾说:“你真是没话找话说,把芝麻绿豆的一回事弄得变成老大!没的吓死大嫂。”
三姨奶奶的脸立时涨得通红。
她的这种撩是斗非方式,在今日看来,直情是老土兼落伍的了。就看我现在管辖的金家,表面上没有一个人会开口讲新人的半句不是,已不流行这种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随时代的进步,搬弄是非的手法日新月异,含蓄有效,其实更锐不可当。
若是今时今日,金家之内有个像三姨奶奶这种人,讲那番话,都不会收到预期效果,只会自暴其丑。
然而,从前并不如此。
当三姨奶奶在人前第一次用这种态度对付我时,真是令人翳气至极的。
金老爷帮忙拨熄的一把火,还有些少火花式的余波,只为金大奶奶接下来说:“还是我们广东人的那句老话:初归新抱,落地孩儿。
是非教不可的,教精了一代是一代,代代相传,就是所谓诗礼传家了。“
金大奶奶吸一口水烟,咕噜咕噜的,又再继续说:“大嫂你以后就别乱说话,尤其在健如、旭晖等不大不小的孩子跟前讲什么是非好、道理好,传得不伦不类就遭殃了。你也难怪家里的长辈听了,心生不忿与难过。要真你是这么说过的,就连我这老太婆在内,也是要靠首饰来显示我的修养了吗?太讲不通了吧!这就是祸从口出的道理了。”
金家大奶奶的这番说话,不无道理,且是一箭三雕,既在丈夫跟前表现自己的器量,不至于偏袒媳妇以对付小妾,也能乘机训斥我一顿,以示威严,还有一重作用,就是间接地指责了三姨奶奶的搬是弄非。这一招是差不多大获全胜的。
三姨奶奶的脸色当然并不好,趁一个空隙,她把一个眼色抛给二姨奶奶,示意她有所表现,于是二姨奶奶紧接着问:“讲真一句,大少奶奶,你究竟有没有对健如说过那番话呢?”
我焦急得期期艾艾,不知如何解释。
问题不是我有没有说过,我是的确有说那番话的,但语调、气氛、环境、因由、意义全都不同。
世界上的是非往往就是在这种委屈的情况下产生的。
我无法替自己辩护,只得涨红了脸,说:“我是讲过这话的,可是……”
原本打算解释下去,可恨那二姨奶奶立即截断我的话,说:“既然大少奶奶你亲口承认就好了,到底不是我们姐妹二人冤枉你,胡乱造的谣。”
胸臆内似有一股闷气直熏到眼里来,灼热的、难耐的,令我无法不拼命眨着眼,以防热泪滚流一脸。
我很想再开口为自己分辩,但一张嘴笨得不能再笨似,实在不知道应从何说起。开开合合的嘴,怕是看在人家眼内,像只鸡泡鱼,可怜巴已、傻瓜兮兮的,简直不知所谓。
金家奶奶瞪我一眼,摇摇头就说:“分辩呢,可不必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执到天黑,也还得不出个什么水落石出来,大嫂,你回去管自己的功夫好了,这儿没有你的事了。”
一声特赦,我就垂头应命而去。
人才踏出翁姑的房间,眼泪就涌出来,如闷热翳至极的天气,忽尔骤降甘霖,雨势滂沱,难以遏止。
我伏在睡房的床上,足足哭了一个上午。
连午饭都错过了,没有到厅上去吃。
午饭时分过后,健如跑进我睡房来看我,歪着头问:“大姐,你怎么躲起来不吃饭了?”
我一回身,看见是健如,心上就有气。
真想揪起她来痛打一顿,以发泄心头之恨。
完全是只造谣生事的小狐狸。
可是,少年十五二十时的我,心上既不澄明,嘴也实在是笨,想好了要说的话,没有一半能说出口来。
一般的反应,总是涨红了脸,干着急。
“大姐,他们说,你在生我的气了,我说怎么可能呢?大姐是顶疼爱我的,否则也不会把我带到姐夫家来小住了。
我可没有听信那些人的话,离间我们姐妹俩的情谊。我看呀,大姐,“健如说起这番话来,神情认真而又老成,跟她的年纪很不相配,”这金家是食好穿好住好的地方,偏就是里面的人有些不好,把是非当人情,害得家无宁日。依我看,我们姐妹俩先要团结,别听人摆弄,这是第一步。然后,要有商有量,应付他们,这是第二步。总之,大姐,一步一步地来,先别着急,乱了阵脚。“
被健如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