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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伯虎虎着脸说:“我为了等你把市长办公会议都推迟了,你还迟到,怎么回事?你以为市长的时间不值钱是不是?鲁迅怎么说的?”
彭远大连连道歉:“对不起市长,我哪敢迟到,是市委联合调查组非要逼着我谈话,跟我纠缠了半上午,还是我硬跑出来的,路上又塞车,唉,真不容易啊。”说着擦了一把汗,才想起来市长还有个问题等他回答,便又问:“鲁迅说什么了?”
夏伯虎说:“浪费他人时间无异于谋财害命。”
彭远大着脸说:“鲁迅老先生的话我不敢说不对,可是也不够确切,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市长谋财害命啊。再说了,市长您的工资比我也多不了多少,谋财我也不谋你,你也没有多少财值得我去谋啊。”彭远大在官场上混得久了,深知对上级领导适当的拍一拍还是很有必要的,现今最有效的拍马方式就是暗示领导清廉,不管这位领导是不是真的清廉,你只要表现出认定他清廉,都会马上收获好感。
果然夏伯虎接受了这顶彭远大随手拈来的高帽,不再追究他跟领导约会迟到的罪过,改为半真半假却让人感到亲近的说教:“行了,别嘻嘻哈哈的了,多大岁数了,再怎么说也是公安局的主要领导,说话办事都得有准儿才行,当领导的凭什么树立自己的威信?就是一个字:诚信。我们党和国家现在不都强调要建立诚信社会吗?作为领导干部,更要讲诚信,以诚立德,以信立业。我这个市长也不是不讲道理,你不能按时来,打个电话,改个时间也行嘛,让我扔下一摊子重要事情在办公室傻老婆等蔫汉子地候着。说吧,什么事?”
彭远大想提醒夏伯虎“诚信”是两个字,却没敢提醒,怕伤了夏市长的面子,一会儿的事情不好办,便连连道歉:“对不起啊市长,下不为例,今天您一直在这儿等我,让我非常感动,也从你身上真正体会到了诚信的价值和意义。”彭远大顺手又把一顶“诚信”的高帽子戴到了夏伯虎的脑袋上,然后就抓紧时间说自己的事情,“夏市长,我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得求您帮忙。”
夏伯虎说:“你的麻烦我知道,不就是有人写匿名信臭你吗?你这个人也是的,别人都说我锋芒外露,你比我还能露。那天在常委会上你打电话说自己最有条件当公安局局长,干吗?有这么说话的吗?说轻了是妄自尊大,说重了就是直截了当地向组织要官。过去我还真没发现你彭远大、局长大人还真的挺有上进心啊。”
夏伯虎这个时候又提起了这件让彭远大难堪的糗事,彭远大只好再次解释:“我当时不知道你们在开常委会,还以为王处长跟我逗笑呢,过去提谁当局长从来也没有人征求过我的意见啊,所以就跟他开了那么一句玩笑,真的,纯属玩笑。”
夏伯虎瞪着他说:“这么说你真的是开玩笑,真的并不想当局长啦?那好办啊,这是好事啊,刚好这样也能让那封上网的匿名信造的谣言自生自灭了。我替你着想,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低调一些好,不就是一个公安局局长吗?当上了也比现在多挣不了几个钱。相比之下,好名声对于一个领导干部来说更重要。”
彭远大尴尬极了,为难极了,他既不愿意说自己不想当局长,也不能说自己想当局长,他根本想不到,他一约夏伯虎,夏伯虎马上就以为他是为自己的提升来做工作的,所以一上来先要封他的口。姚开放老岳父赵银印的恐吓虽然目前还没有成为现实,但一直是夏伯虎心头的阴影,如果姚开放真的出局了,赵老爷子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关系很铁的老部下在国土资源部当副部长,会不会真的动用他在国土资源部的关系破坏银州市的高新技术开发园区,夏伯虎心里没底。根据常委们在会上的表态来看,姚开放这一次肯定没戏了,原因就是他老岳父的戏演得过火了,这就更让夏伯虎忧心忡忡。现在的局面是,蒋卫生太平庸,他在这场博弈中肯定也做了工作,但是效果并不显现,起码夏伯虎目前没有发现常委里有谁着意替他撑腰。而且他那种人也是吴修治不赏识的,吴修治自己做人沉稳、讲究内涵,却喜欢别的干部果断干练张扬一些,所以估计蒋卫生只能老老实实当个看家的常务副手,让他独当一面的可能性不大。庄扬夏伯虎也不担心,他估计庄扬八成对曾聪明做了工作,这从曾聪明谈到庄扬时候前后态度的明显反差可以看得出来,但是如果真要任命庄扬为公安局局长,曾聪明那一关很难过,如果仅仅是处理了曾聪明的小舅子那还好说,关键是后来庄扬在陷进官场泥沼的时候,通过组织部由市委决定直接任命到了公安局当副局长,等于借市委的手扇了曾聪明一记耳光,这个疙瘩是任何一个在政坛混的人都难以轻易解开的。现在的问题就是彭远大了,从那天常委会吴修治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对这个人很感兴趣,而且这个人目前正火。他估计,如果真的让全委无记名投票,这个号称局长大人的小个子凭着眼下正走红的舆论支持,很可能会脱颖而出,后来者居上,成为银州市新一任公安局局长,同时也就成了夏伯虎高新技术开发区的定时炸弹。这种结果是夏伯虎不愿意看到的,他愿意看到的是高新技术开发区顺利、成功。如果彭远大这个有力的竞争对手适时退出,顺顺当当地让那个姚开放当局长,夏伯虎心里就安稳了。夏伯虎目前最在乎的是高新技术开发区,谁当公安局长他根本就不在乎。
彭远大听懂了市长的意思,他不明白为什么夏伯虎对自己当局长那么不赞成,记忆里他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让市长不悦的事情。如果夏市长真的不愿意让他当局长,他也不可能当局长,刚好自己又要求他办大李子那件事情,还不如顺水推舟,遂了市长的心愿,人活在世上不可能万事如意,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能选择取舍。彭远大在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阵,决定舍自己,取大李子,这样总算兑现了他在福建那个小山村里对大李子的承诺。现在的问题不是他当不当局长,而是他不清楚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市长,这件事情不弄清楚,今后麻烦事肯定会接踵而来,即便是副局长,他也别想当消停。这个前景让彭远大忐忑不安,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借此机会直截了当地请教夏伯虎:“夏市长,我当不当局长不要紧,就像你说的,当上了也不过每个月多拿五十来块钱,还不到一条烟钱。我不知道该问不该问,您对我的工作和别的方面有什么批评意见没有?”
夏伯虎马上说:“我对你有什么意见?你干得很好啊,不但没意见,其实说心里话,我对你很欣赏,在适当的场合我还要表扬你,破了那么大一个案子,为国家挽回了几百万的损失啊。”
彭远大连连点头:“谢谢市长,我只不过做了我应该做的而已,不值得市长表扬。可是……”他想问,既然你对我那么欣赏,为什么又不愿意让我当局长呢?可是这句话实在太敏感,听着跟直接要官差不多,彭远大在这个时候无论如何没有勇气问出来。
夏伯虎知道他想问什么,过去关严了办公室的门,然后坐到了彭远大跟前做出推心置腹的样子用亲切诚恳的口吻说:“远大同志啊,不是我不愿意让你当局长,更不是我对你个人有什么看法,我之所以那么说,原因就是背景太复杂了,现在的风气太坏了,我这是顾全大局,完全是为了顾全大局,我给你说一件事情,你知道了就行,万万不能对任何人说。”
彭远大难得遭遇领导的如此信赖和亲近,激动、紧张、感激种种感觉让他气促心跳,连忙表态:“夏市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给第二个人说,连我老婆老岳母都不会说。”
夏伯虎说:“你们那个姚开放真不是个东西,你听听他那个名字,什么姚开放,这样的人如果当了你们公安局局长,光是这个名字就让人笑掉大牙。可是没办法啊,如果这一次姚开放当不成局长,我们市正在开发建设的高新技术开发区就有可能夭折,已经投入的几千万就有可能泡汤,如果那样,即便我这个市长向银州人民鞠躬谢罪,引咎辞职,损失也挽不回来了。所以,我请你顾全大局,主动放弃这一次机会,就算帮我夏伯虎一个忙,今后你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全力以赴地帮助支持你。”
彭远大目瞪口呆,他实在想不到姚开放竟有那么大的能量,搞得市长都无可奈何咬着牙违心地提拔他。他想问个明白